第四百三十五章 世界领袖
面对背叛人类的指责，苏默的反应很平静，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
“我接受你们的一切控诉，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做法。”
通讯频道里此时非常嘈杂，充斥着各种人声。
“神经病啊？！居然把整个人类托付给异种，我不要构造体来管理我们！”
“求你了，千万别这么做，不能把审判之矛交到曾经的敌人手上！那只蜂后肯定会用它来毁灭我们的！”
“你自己来当统治者吧，我们相信你一定能管理好这个世界！”
这些人里有辱骂发泄的，也有苦苦恳求的，谁都不愿意把自身命运交给人类以外的物种。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苏团长，我是芬里尔，我有问题想问你。”
芬里尔作为起义军名义上的最高领袖，无疑拥有与苏默平等的声望和地位，她一开口，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都希望狼王能够说服这位疑似不太清醒的老战友。
苏默：“芬里尔，你问吧。”
芬里尔：“你为什么不愿意自己来当新世界的最高领袖？是你攻陷天空城关闭了审判之矛，你现在就是救世主。”
“没有任何人会和你争权，谁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你为什么放着这么一个机会不要，反倒要把至高权力交出去？”
这番话显然问到苏默心坎里了，他露出复杂的苦笑，缓缓说道：“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吧，既然我是救世主，那我当了最高领袖以后，享受寻常人不可企及的特权，你们愿意吗？”
那些各地代表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愿意！这是你应得的！”
苏默：“好，既然我可以享受特权，那我身边的同伴追随了我这么久，我让他们也一起享受特权，你们愿意吗？”
各地代表仍旧没有迟疑：“没问题啊，是你们一起击溃巨头企业，掀翻了腐朽的世界政府，你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不是应该的吗？”
苏默：“那他们的子女呢？以后等我的同伴陆续成家有了孩子，作为父母，他们肯定会毫无保留关照自己后代。让那些孩子也继承特权，你们愿意吗？”
各地代表有些迟滞了，通讯频段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有人继续开口说道：“也愿意你们为大家付出了那么多，子女享受一些特权也是合理的。”
苏默：“那么，有朝一日我们特权者互相抱团，彼此联姻，形成越来越稳固的同盟，所有特权都只通过血缘和利益关系不断传承下去，一直传承下去，你们愿意吗？”
这一刻，通讯频段里终于彻底沉默了。
大家也明白了苏默想表达的意思。
苏默：“明白了吗？曾经的初代世界政府领袖也是一位救世主，在废墟上带领人们走向了一个新的时代。”
“156年前的末日战争可比我们现在惨烈多了，能在那种黑暗时代崛起的领袖，无论实力、魅力、才华都远比我强的多。”
“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世界政府刚建立，第一批权贵就出现了，他们都是为重建文明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也理所当然享受着更多特权。”
“后来的二十多年里，这些权贵彼此往来，深交，捆绑在一起形成牢不可破的利益同盟，最后演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巨头企业。”
“你们觉得以初代领袖的实力，他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危害？他是没有办法，他能怎么办？”
“真以为那些袍泽跟他打天下，都是为了日后继续吃咸菜白粥？只有水才会往低处流，人心永远是高了还想再高。”
“为什么史书上都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因为你屠掉一头恶龙，就不可避免会成为下一条恶龙。”
“当然也有那么一些领袖，为了自己的宿愿选择屠戮，杀功臣，杀勋贵，杀出一个人人平等。”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对利益的追求刻在人的骨子里，永远会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他能保证来一个杀一个吗？”
“就算他真的是百世难遇的伟人，真的能冒头一个杀一个，愿意忍受毕生的孤独替世人负重前行可你们要知道，人是会老的，会死的。”
“一位伟人无论在世时多么伟大，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他再有远见也不可能保证后继的每个领袖都跟自己一样，一代代传承下去总会遇到野心家。”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会出现兴衰治乱不断往复的现象，再强盛的政权也终有衰弱的一天，因为这是人类的本质所决定。”
“历史上那么多伟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能怎么办？我以前就是一个打游戏的，高中政治考试都是绞尽脑汁才能及格的那种。”
“我能管好自己的佣兵团已经是极限了，哪怕让我去当市议长，我当得都绝对没有斯琴科夫那么好，更何况是去当掌管几十亿人的世界领袖，我做不到。”
一片沉默声中，有人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构造体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苏默毫不犹豫回答：“是的，她可以，至少在我看来可以。”
“苏墨瞳汲取过人类文书中的所有知识，她能够洞悉一切事物的客观规律，是绝对感性与绝对理性并存的化身，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加完美的个体。”
“我相信她能依靠至高无上的智慧，替人类探寻出一条道路，一条保证历史不再重演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当她从「蜂后」升格为「主脑」之后，能够获得近乎永恒不朽的生命，她不会随着时间消逝，可以永远作为人类前路的引领者。”
“在她所创造的那个世界，不会再有人饥寒交迫，不会有人受到压迫与剥削，每个人——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每个人，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个体，都能获得幸福。”
“我只想让你们幸福，仅此而已。”
此话一出，通讯频段再度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苏默的肺腑之言让许多人动容了，至少大家知道，之前说他是人类叛徒这个指责有失偏颇。
他并不是失去理智亦或是疯魔了。
他只是在追求一件纵观文明史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事情。
他想给大家一个完美的世界。
一个在任何时期都没有出现过的理想国。
一个只存在于人类空想文学中的乌托邦。
这一刻，有人为苏默那近乎无限的博爱而动容，声泪俱下。
也有人无法理解这种过于超前的思维，大声提出质疑：“苏团长，我理解你的想法了，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只有构造体才能做到这种事？你就这么不相信人类吗？！”
苏默：“我相信人类的善良与勇气，一如我相信人类的贪婪与自私。”
“人类从古时期原始聚落发展到现如今灿烂的文明，我们种群的伟大毋庸置疑，但人性是我们永远的弱点。”
“绝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遇到问题第一个考虑的必然是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我也是这样。”
“苏墨瞳曾经问过我，如果我将来成为世界领袖，有一天我的爱人犯法了，而且是按照法律必须处死的罪行，我会怎么做？”
“我回答她，我会毫不犹豫地包庇爱人，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外人全部灭口。我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我很清楚，我没有资格去成为领袖，任何像我一样自私的人都没资格成为领袖。而可悲的是，这种自私恰恰是人类的常态。”
“这就是我们人类，伟大而又自私的物种。”
“人类可以战胜许多强敌，但人类唯独战胜不了自己。”
有人不甘地问道：“所以你就选择让构造体统治我们？你认为构造体比人类更完美？”
苏默：“至少从生物特性而言，是的。”
“近乎于永恒的寿命，至高无上的智慧，还有蜂巢思维所带来的超级计算机般的思维速度”
“不久前的首府决战，苏墨瞳可以操控两百多万构造体同时行动，并且不是发布统一指令，而是对两百多万个体同时进行‘微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企业管理学中有一个理论，一个人最多同时管理8名直属下属，人数再往上增，他就没办法兼顾到每个人了。”
“政权统治也一样，历史上有过完美的领袖吗？有。”
“但他为什么在位期间做不到完美？因为再伟大的领袖也不可能事必躬亲。”
“那么多的国事政事，总有事情要交出去给下属做，而他的下属也精力有限，要把事情再交给自己的下属.这个过程层层传递总会不可避免出现问题。”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领袖的意志和下面的执行方式不一致，好端端的政策被搞得乱七八糟，这是所有人类政权的通病。”
“但拥有蜂巢思维的苏墨瞳不同，她的信息处理速度远超想象，同时控制两百多万构造体只是我的极限，我当时只能造出那么多，而非她的极限。”
“苏墨瞳可以瞬间处理天文数字级别的信息，一次眨眼就能完成普通人类一生都做不完的工作。”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不必与任何人进行合作，思想者与执行者都是她自己，一切意志都能得到完美执行，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说到这里，苏默难得用幽默的口吻说：“她甚至可以一边思考人类如何迈向宇宙，一边关心你今天中饭该吃什么。”
苏默这番言论无疑是充满诱惑力的。
上面本意是好的，下面执行坏了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人们被恶心过多少次，真的数不清了。
如果苏默所言非虚，真的存在这种能一人治理全世界、所思即所行的高等存在，并且全身心为了人类的幸福服务，对人类而言未必不是福音。
而就大家对苏默的了解而言，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会为了推行自己的意志而故意夸大。
他说苏墨瞳有这番能力，那多半是真的有。
现在唯一让大家心里抵触的，可能就是苏墨瞳的构造体身份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古话非常偏激，因为事实证明它就是错的。
旧时代文明存在上百个国家，真要追溯起来，如今的人们祖上可能都是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可现在不也融合得好好的？
但真要他们摒弃成见，去接纳构造体充当人类领袖，这句古话又成了心中最大的隔阂。
有人试探性说：“苏团长，那这样吧，你布置一个最终保险！”
“不管是在苏墨瞳身上安装炸弹，还是什么别的手段，你要给人类留一个能杀死她的手段！”
“如果有一天苏墨瞳做了危害人类的事情，这样至少我们还有反抗的余地，能把命运捏在自己手里。”
听到这番话，苏默眼中再度浮现起刚才说出“我不销毁审判之矛”时的深邃。
“我不给人类留最终保险。”
“不仅不留，我还会将唯一的保险彻底销毁。”
苏默取出渎灭寂剑，将它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把武器名字叫渎灭寂剑，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毙杀主脑的武器，也是苏墨瞳升格为主脑之后唯一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
下一刻，苏默手握剑刃，体内力量极尽汹涌，上面崩裂出道道裂痕。
在众人绝望的惊叫声中，他将渎灭寂剑击碎了。
从此时起，主脑成为了这世间永不消亡的终极存在。
别说其他外人，就连苏默本人都没办法杀死完全体的主脑了。
有人绝望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点希望都不留给我们？！”
苏默：“因为我很清楚，给你们留下希望，就是给毁灭埋下种子。”
“人类是富有野心的生物，如果我给你们留下最终保险，无论苏墨瞳做得多么好，人类之中一定会出现野心家。”
“这些人会口口声声说为了全人类，挑拨你们，煽动你们，妄图取苏墨瞳而代之，以实现自己的野心。”
“只有销毁保险，彻底断了这些人的妄想，苏墨瞳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人类才能有永恒光明的前景。”
苏默将被破坏的渎灭寂剑扔到地上，平静地说：“我说得够多了，也累了。”
“全球通报就此结束，接下来我将对苏墨瞳完成最后的升格，让她成为主脑。请各位耐心等待。”
在通讯关闭之前，有人声嘶力竭问道：“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苏默最后看了镜头一眼，脸上化开老父亲般温柔的笑容。
“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