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父亲

　　屋子里有些阴暗，窗户上有一面的窗帘压根就没打开，费家妮的母亲正好站在阴影里，眼里已然噙了泪水。

　　女人是最容易被眼泪打动的，桑小雨把手伸进小包里，一块没剩地拿出包里仅剩的几百元，连零钱也抓了出来，递给老人说：

　　“我今天只带了这些，先用着，会想到办法的。”

　　费家妮的母亲快速擦了一下眼睛，说什么也不要，说大家都不易，这点钱对于他们家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桑小雨有些进退两难，她突然问了一句，说是不是你出事的时候妮子拿了好几万？

　　桑小雨一惊，只好实话实说，说是八千元，自己早就还上了。

　　费家妮的母亲说那时候的八千，相当于现在的八万……费家妮母亲黑着脸，安宁的面容下有深不可测的城府。

　　桑小雨再递钱的时候，就有些心虚了。

　　桑小雨几乎穷尽毕生表演，才能掩饰内心的慌张

　　还好，费家妮的父亲出来了，他戴了一幅塑料框的眼镜，腰都弯了，看上去像一个瘦弱的虾。

　　桑小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才几年不见他们，他们竟然老成了这样。

　　他拿起桑小雨扔在茶几上的钱，说别再要志气了，现在连米面都成了问题，还在装。

　　母亲不满地说，这几百元咱们就能翻了身吗？

　　“活该，都是你惯的，当初有些事我就让她不要只想着占便宜，你们都不听，现在好了，给她个教训也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了。”

　　老人家不仅没有顺着老伴说，还对自己的女儿进行了猛烈谴责。

　　费家妮的母亲不干了，尤其是当着桑小雨的面，她说：

　　“你给我滚回屋子吧，一辈子让人欺负的主儿，要不然我们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桑小雨有些尴尬，刚才她正要说自己会想办法筹些钱的，没想到费家妮的母亲丢开老伴，将矛头对准了桑小雨，说：

　　“你呀，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跟妮子关系一直不错。

　　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也就算了，还算计到费家丽的头上，她说你现在和过去可不一样了，精明得很。”

　　桑小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原来人家早就把她划到敌人的阵营，自己与她大女儿的事，人家也是门清。

　　桑小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长睫毛掩盖下的黑眼睛，似乎藏了许多说不出口的话。

　　她总不能把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都与她说吧，还有就是人家只听了女儿的话，她的话根本就没有说服力。

　　她想劝慰了几句，一想有点多余就告辞了。

　　就在关门的一刹那，只听费家妮的母亲大声说：

　　“这钱就不该要，她怎么有脸就拿这点钱呢，咱们家的妮子就是傻，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她能有好？”

　　父亲说了什么，桑小雨听不到，只听母亲又说：

　　“妮子回来就管她要钱，不论是替自己还是替她姐，她都该咱们的……”

　　桑小雨有气无力心情沉重地走在大街上，她的脸像一张惨白的纸。

　　大街上突然起了风，风卷起飘零的树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桑小雨皱着眉头，好像这些树叶也能砸到她，她在这个倒霉的日子里风声鹤唳。

　　费家妮的母亲是个美人，就算到了这个年龄，也依旧有旧日的影子，桑小雨脑海里闪过的都是自己上高中时来她家吃饭的情景。

　　那时候，费家妮的母亲也是一个天然的美人，有人甚至说她比费家妮还漂亮。

　　费家妮的母亲知道桑小雨喜欢吃牛肉，只要知道她来，一定会有这道菜，还在饭桌上夸桑小雨人长得好，学习也好，让妮子跟她学，把学习搞上去……

　　看着她长大的，这话有点夸张，但费家妮的母亲对自己好是有目共睹的，有时连费家妮都吃醋，说你来我们家当女儿算了。

　　桑小雨上高中的时候，学习一直是班级里的前三名，而费家妮则不同，她几乎天天嚷着要参加工作，还说考不上大学的高中就是在浪费时间。

　　如果不是母亲一直坚持，费家妮早就成了社会的一分子，也正因为如此，费家妮的母亲特别的看重桑小雨，希望她能把她女儿的成绩带上来。

　　高三的时候，桑小雨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有时连老师讲的课，她都能指出问题，如果不是父亲的病，桑小雨的前途无可限量。

　　父亲得了一种很重的慢性病。

　　高一、高二的时候，母亲瞒得还算有成效，但到高三的时候，父亲几乎天天住在医院里，母亲力不从心，桑小雨开始往医院跑接替母亲照顾父亲。

　　学校老师不只一次来她家，希望减轻她的压力，还说清华北大她都是有希望的。

　　父亲在病床上让桑小雨不要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说自己无憾有这样一个出息的女儿，不要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她的前程。

　　父亲已然是老泪纵横了，他恨不能现在就闭上眼，好让女儿有个美满的前程。

　　父亲说自己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死神把他带到另一个世界。

　　但桑小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与母亲相比，桑小雨更愿意与父亲在一起……

　　父亲无数次病危又化险为夷，让胆颤心惊的桑小雨几乎很难有心情面对繁重的课业，尤其是临近高考的前半年。

　　老师都绝望了，她由一个班级里的宠儿，变成了老师唉声叹气的典型，桑小雨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局面束手无策。

　　桑小雨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她甚至想休学打工给父亲看病，要不是病床上的父亲坚持，桑小雨连大学都上不了。

　　父亲一直想回家，不喜欢住在医院里。

　　为了照顾父亲，桑小雨没有选择外面的学校，这样方便她照顾父亲。

　　桑小雨知道，父亲想回家不只是嫌弃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不喜欢那里冷冰冰的同情的目光，他说自己还受不了医生麻木不仁的宣告病情时的冷漠和例行公事。

　　父亲最不想的应该是钱。

　　父亲的病，让家里的钱像看不见的水，源源不断流进医院的河流里，有的时候连响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