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的生门我的生门好像不一样
“轰隆——”
一扇雷鸣般响彻的石门，起承回阖间就赶走了刚钻入的三分日光，仅剩来人高挑清丽的身姿被阴影笼罩。
“噫！好痛——”
赤足处侵骨的冰凉刺激着宋若昭醒来，强撑着昏沉的脑袋，目光在阴影里极力摸清一切。
她快速回忆，从秦岭回来的马车里，是宋家三妹趁其不备迷晕了她。
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眼下暴露的一双赤足，如长了嘴一般告知她身陷囹圄的原因。
刚捋清事态缘由，月光般的利刃横空而落，不偏不倚架在宋若昭脖颈上。
任意一方稍微有点动作，利刃便会轻削瓜皮般嵌入纤细的咽喉。
阴影无声，宋若昭能清晰看见，比利刃还耀眼的，是三妹睿智无双的眼神。
三妹清冷发问：“我二姊宋若昭，她在哪里？”
“在阎王殿。”
“是你送她上路的？”
“是她跟你讲的？”
“……”
冰冷的诙谐感。
三妹弯刀韧如丝，丝丝沁血。连日来动用户部人脉探查，这庄冒名顶替她已心中有数：“城里城外没有谁家上报人口失踪，来访长安的女娘，来处详尽，去处清晰。这些等于你，没有户籍……”
“你好似一只水鬼，天上人间，朦胧一线，凭空忽现，无名无分，魂游人间。”
三妹诡异地叙述，却是玉珠相击般的声调，陶冶般欣赏着那沁血的纤脖。
心脏突突地骤跳，但宋若昭很快就镇定下来，一字一顿胡诌的胆量颇丰，“我并非凭空而现，而是令姊之魂，邀我入局。”
三妹不可置否的玩笑：“邀你做甚？”
“欺山不欺水，水底冤魂多。自然是邀我，助你破局，沉冤昭雪。”
一模一样的双眸，像透着仙灵之气的宝石，令三妹不觉为之一颤，收刀入鞘，“娘子信奉鬼神，不妨给个证明。”
“如何证明？”
“这里奇门八卦，皆是我们姊妹的奇思妙想，除非你能活着出去，我就相信，是吾家二姊，亲点的你；如若不幸殒命，便是二姊亲自来收你。”
光灭了又灭，人影随光去，剩她困在黑暗中，宋若昭拿出随身携带的绒火，取一撮点燃，恰布局眼熟，很快就探清了自己的处境。
见有烟火气息，摸鱼儿立即从她盘如飞仙的发髻中爬出来烤火，空气中浮动着烤虾的鲜香：“昭昭，是火、是光、是希望！”
“你口气收敛一些，别把火光扑灭了！”
“……”
虾头梗着脖子，小口小口地呼吸，真怕祸从口出。
“周围的氧气在减弱，不到一盏烛火的时间，我们便会丧命于此。”宋若昭亲移莲步，环顾周遭，六扇石门以菱形而傍。
“布局应似六芒星阵，六扇门外，地势险怪，有箭矢有洪水，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找到关窍，同时化解，才能破局。”
虾头闻声而转：“嗯？你还能透视眼？”
“能。”
摸鱼儿大吃一惊，赶忙捂住自己虾半身，浑身羞愤：“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事？！”
“能！未来有可能！怎么不是‘能’。”
“……”虾无语。
昭昭一本正经的回答，欲寻一支能代替笔的东西。
望见那对虾钳孔武有力，宋若昭摸空的手就地取材，一把抓过来虾钳，运行作笔，浑然不顾它神经反射，嗷嗷惨叫，只自顾自条条勾勒，思绪明朗间，地面上六星运行般的图案已现。
最后，摸鱼儿停滞中心，红虾一点，代表他们所处的位置。
虾嘴爱惜地撮着指甲，到底才缓过劲来，虾眼平视扫描：“你画宋宅院落做什么？”
“我早就奇怪宋宅布局与其他坊市居宅不同，特立独行，原来奥妙在此。”
“上为院落，下通密室，星分六角，六角贯通。这是依据墨家机关术而造的阵图。”
“昭昭，就是说真正的宋家人才知道怎么破解，你是假的。”摸鱼儿悲鸣，“坏了，这波冲你来的！”
六扇门是未知的险境，于宋若昭眼中犹如鬼魅作祟排排闪过，“如果六扇门对应六姊妹，首要任务是分清方向，才能推演。”
说毕拍拍虾背，“摸鱼儿，去找哪扇石门距水源最近，要带着铜臭味的水源。”
“会更好喝吗？”
“？？？”
她的读心术回忆起宋小弟所喜，带着一种天命所归的笑：“宋稷的院落居北，旁靠假山池，他的身家皆汇于百宝箱，百宝箱就沉匿在那片池水里。
“百宝箱的方向，便是我们的指南针。”
摸鱼儿满脸的“有道理”。拖着一条大虫富态，细嗅财宝。
借着烛光来观察六道石门，宋若昭被石门上刻的壁画人物吸引，几组壁画女子皆是同一位，时而低眉执笔，时而低眉诵读，或者拈花戏草，或者投食家禽，皆闲暇自若，神韵温润。
可以排除宋家姊妹，但五官却是复制粘贴，宋若昭窥一斑而知全豹，判断出是宋宅已故的主母。
人物神韵如此妙笔，刻画的山水花鸟却大有懈怠，可圈可点的唯有线条流畅，只为拟态，并非求真。
越想隐藏的地方，越是破局的关键。触摸着浮雕上的凸感纹理，展现在她眼中的草木风景，四季的兴亡轮流过于指尖，此消彼长。
“昭昭！”虾钳奋力地挥，挥出的残影弯如弧扇，一脸加餐地折回邀功：“就是这扇石门，背靠水源，源中藏宝，眼下咱们要怎么智取这笔财富？”
宋若昭：“我们是来寻宝的？”
虾眼满是欲望：“难道不是吗？”
“摸鱼儿，你不要去崇拜一条鱼，鱼的记忆才有七秒。”
虾脑点头，大点特点。
“摸鱼儿，你爬上这壁画里的杜鹃鸟，看它的眼睛能不能转动。”
“为什么？”
“杜门象征逃避，阻碍，隐射的可不就是那个草包。”
虾钳使劲：“好了，给它转成白眼了都！”
“宋小弟院落居北，那么右向为东，东乃尊位，宋家姊妹中长姊为女官，若视她为尊，八卦中有‘开门’和‘休门’表吉兆，引为官运亨通，破解此方向，宋大姐是关键……”
目光停留在宋母吟读的书卷上，宋若昭很快就有联想：“摸鱼儿，此门机关在于人像手捧的《自悼赋》，以及落地的诗篇。”
“为什么？”
“这篇是班婕妤赋作，那篇是上官婉儿的诗作，宋家大姐既以才文出名，两位女性自是她并肩齐名的偶像。”
摸鱼儿恨不得自断虾钳，竖起大拇指。
“昭昭，那这扇门的方向是宋家老三，噫！她……”提起她，虾须抖三抖，觉得那一口三舌的凌厉还在自己身后。
宋若昭运筹帷幄，层层破解：
“‘惊门’代表斗讼，除了三妹再无人可顶，壁画角落处找案槌、秤砣等县衙物什——”
“四妹方向是景门，摸鱼儿，这扇门寻文房四宝为目标。”
“这扇门，应是五妹……”
摸鱼儿学得一点皮毛，马上抢答：“五妹说书很厉害，关键就在这小人书上！昭昭，这把让我来！”
“不，不可动，是陷阱——”
宋若昭笃定的惊慌，吓得摸鱼儿触电般的钳子赶紧往回缩。
“小妹年幼，是五姊妹中母爱最稀缺的孩子，有一日见她面对凋零的荷花思怵，听说那是亡母生前最爱，她目光所盼望的，是亲情，是母爱……”
“若宋二姐代表伤门，那么小妹愁绪满怀，加之母亲生她难产而逝，她代表的一定是‘死门’。”
“伤门，对应折损，壁画上有断了一半的双股钗；死门，若我推测准确，应是壁画上那角落里的六支残荷。”
“确定了吗？”
“确定了。”
即将推动命运的齿轮，虾虾犹豫：“昭昭，机关一触，等待我们的不会是漫天箭矢、卷地山洪吧。”
“费这么智慧的手笔只为夺取我的性命，那我的命倒也值钱。”她说着还带云淡风轻的笑。
“……”
虾无语，但又转眼乐观：“幸亏在我们灵宠的异世里，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亡，是重获新生。”
命运的齿轮说转就转，背时的运气说来就来，成百上千的箭矢如繁星破空，贯穿在黑暗中。暗箭难防，宋若昭瞳孔骤缩，一支箭头不偏不倚，命中心脏。
生、伤、休、杜、景、死、惊、开。
这八个字像漫天流星的箭，齐刷刷地同思绪交缠。
“糟糕、棋差一招，还差、生门——”
知觉与语言几乎同时停滞在时空里。
突如其来的刺穿，温热的血向四处飞溅，溅在摸鱼儿身上，亮晶晶的悲伤，只会比鲜血涌得更厉害。
昭昭强撑一口蛛丝般的气息：“生门、在那……”
“呜呜，昭昭，我们没有生门了——”
“呜呜，昭昭，我们哪还有生门——”
“……”
昭昭的眼珠子像嵌在蓬蓬里的子，瞪着壁画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