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一闪,一根足有人大腿粗细的木桩从中而断,却只发出了一声如同割过软泥般的声音。

  这种木桩的木质虽然并不怎么坚硬,但毕竟太粗了,就算用锯子去锯,只怕也要锯好一阵才会断。可是这一刀劈过,断口极为光滑,只是边上有些相连。更难得的是,这木桩并不是埋在地上,而是平平搁着的。这一刀的力道、准头,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见这一刀竟有如斯威力,边上几个年轻的士卒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着那个持刀站立的老者,不由想道:“陈将军真不愧有铁刃之号,这种刀法,天下有几人使得出来?”

  铁刃陈忠。虽然年近六旬,须发都已花白,但他的刀依旧雪亮。看着那木桩边上相连,他眼里闪过一丝颓唐,叹道:“真是老了。”

  不说别的,只是两年前,当他领着几千个、而且大多数是妇孺的残兵败将来到这里,定义可汗想要把他们当成奴隶的当口,正是他一刀将定义可汗金帐前的石鼓砍成两半,震慑了这些最崇敬英豪的异域之人,允许他们在河中西原立足。可是,两年后的今天,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陈忠知道自己的力量已大不如前。假如再有那石鼓,自己肯定是砍不开了。

  所以一定要尽快把这些年轻人培养起来。在这片只凭力量说话的草原上,自己已无法再守护他们几年了。他将大刀插在地上,喝道:“看到了没有?马上刀法,不在花哨,只在三个字:狠,稳,准。这三字也是一切击刺之术的根本,出手要狠,双臂要稳,刀口要准。你们不要看这木桩粗,其实就算是生铁,本身也有纹理在。你们若能在纹理上发出雷霆一击,便是生铁也能破开。来,你们试试。”

  这话一出,那几个年轻人都有些变色,有一个勉强笑道:“陈将军,您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哪有您这样的神力。”

  这话说得也是。陈忠的神力,出自天生,这些年轻人虽然也有些力量不小的,可是也只不过与常人相比要大一些,和陈忠比起来,只怕要两三个才能比比。陈忠笑了笑道:“当然不是要用这么粗的,你们可以用细一点的木桩练起。”

  他们正练着,一匹马远远地疾驰而来。马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生得极是英武,只是左手却有些变形,竟是个残废。这人到得近前,那几个年轻士卒都停下了手中刀,举手行礼道:“薛帅。”

  这人正是楚国大帅薛庭轩。他翻身下马,向陈忠行了一礼,道:“父亲,孩儿有礼。”

  薛庭轩与陈忠之女陈星楚本有婚约,朗月一战败北,陈星楚被毕炜斩杀,自此以后薛庭轩也对陈忠以父亲相称了。朗月省一战,五德营精英几乎丧尽,陈忠痛定思痛,自觉无统率之才,所以帅位由薛庭轩接替。薛庭轩的左手在两年前朗月一战中废了,可是这两年来他更为刻苦,兵法枪术都大非昔比,独臂枪薛庭轩和铁刃陈忠,正是这个小小的楚国在西原立足的两大支柱。陈忠见他行色匆匆,道:“庭轩,出什么事了?”

  “刚接到羽书传报,共和反贼再次来犯,大约一月后就要到了。”

  薛庭轩这话说得也并不响,但边上的人全都大惊失色。特别是这几个年轻士卒,朗月省一战时他们还都只是少年,对当时的亡命奔逃记忆犹新,听得共和军又要来犯,都吓了一大跳。

  陈忠的脸也抽动了一下,道:“谁是主将?”

  “上将军毕炜。”

  薛庭轩的口气虽然平和,但这话终究已透出一丝刻骨的仇恨。毕炜是斩杀了陈星楚的大仇人,就算薛庭轩再镇定,说到这名字时还是有些激动。

  “毕炜又来了?真是上天保佑。”陈忠的脸仍然如石头一般,只是眼里也有了一点隐隐的怒火。“多少人?”

  “先行五千,后继还有三千。”

  八千人!这个数目不啻于一个惊雷。河中一带,由于部落众多,城邦林立,一般大部不过十余万人,小部只不过一两千,能有一万士兵,便已是极强的了。像这一带最强的定义可汗,号称河中之首,也不过是三十万族人,拥众五万而已。而五德营逃到此地时,总人数不过六千许,士兵不满两千,而在朗月省天炉关时,他们还有一万多士兵。朗月省的一万兵不敌共和三万,现在的两千,能敌得过八千共和军么?更何况河中一带一马平川,失去了天炉关这等天险。那些年轻人全在交头接耳,面上露出惧意。

  陈忠将大刀交给身后的两个亲兵,道:“庭轩,马上召集众将会议吧。”

  薛庭轩点了点头,道:“孩儿正为此事而来。”

  说是众将,现在的楚国正规军五德营连陈忠和薛庭轩算在内,总数不过两千一百二十七人,列席会议的将领一共也只有八个。无坚可守,还要以一敌四,恐怕胜负已不言而喻。

  当陈忠和薛庭轩进入楚都城的议事厅时,里面六将齐齐站立,行礼道:“陈将军,薛帅。”

  议事厅里已挂着一幅地势图。这是刚到此间,薛庭轩就派了人四处查探画好的。薛庭轩看了看他们,道:“诸位将军,大家想必也已看过朱先生发来的羽书了。”

  从朗月省败退逃到了这里,陈忠一直在准备着共和军发动的下一波攻势。他向来不喜用计,却也派人潜入共和国境内。虽然这只是一招闲棋,那朱先生在共和国里也呆了足足两年,却终于发挥了作用。不管怎么说,这消息他们已及时知道,不至于措手不及了。几个将领齐声道:“禀薛帅,末将等已阅。”

  “先行五千,后继三千,大家以为该如何应付?”

  敌众我寡,而且敌人都是精兵,己方却有不少是从没上过战阵的年轻人,要说如何应付,现在当然不会是个定论。不过这是五德营的传统,每次前敌会议都由众将提出建议。当初陈忠为信字营统领,虽然没提出过多少提议,但这个场面他却看得惯了,因此保留了下来。

  现在的五德营仍然分仁义信廉勇五营,只不过一营只有四百人。五德营以仁字营为首,仁字营统领名叫董长寿。他是从士兵一步步杀上来的,今年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听得薛庭轩发问,他率先站了起来,道:“薛帅,兵来将挡,方才我们也商议过了。虽然难了点,但趁他们后继未至,分而破之,不见得会输。”

  说不见得会输,这意思也就是说赢面并不大。虽然不好听,但这是实话。薛庭轩沉吟了一下,道:“如果反贼步步为营,攻我楚都城,又该如何?”

  毕炜不是等闲之辈。以寡之众,分而破之固然是上策,可是毕炜会轻易上这个当么?五千人并不是绝对优势,两分之下便与五德营相去无几,毕炜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董长寿道:“虽然不容易,终要一试。”他一说,另几个统领也随声附和。

  五德营精英丧尽,现在五大统领都是从士兵中提拔上来,未免有点言不及义。当初的仁字营统领杨易被称为不下于楚帅的帅才,言必有中。现在的会议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可听着董长寿这等言谈,陈忠不禁有些沮丧。董长寿在众将中已经算是精通兵法了,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薛庭轩脸上没什么异样,心中也不觉有些失望。楚帅的年代太远了,他的印像也已很淡,可是陈星楚在日,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无头苍蝇地说些空谈。五统领固然不是弱者,可是敌人却是更强的强者,这一战,究竟要如何应付?

  他看了看一边一直不语的行军参谋道:“苑参谋,你可有什么看法?”

  行军参谋苑可珍,今年四十出头。虽然年纪并不很大,但他的资格却与陈忠相同。陈忠从军时,他是帝国工部的一个年轻小吏。帝国灭亡后,苑可珍不愿留在共和国,一直在五德营中。虽然他以前从未从过军,但兵法颇为熟悉,也出过几次可行之策。听得薛庭轩叫他,他抬起头,道:“薛帅,如果就事论事,两军相接,你以为哪一方会赢?”

  董长寿险些就要叫道:“我们!我们必胜!”可是看薛庭轩面色凝重,他终不是鲁莽之人,这话也吞了回去。

  薛庭轩没有多想,道:“共和军会赢。”

  苑可珍嘴角露出笑意,道:“薛帅既然如此想,那么我们眼下有两条保全之路可走。”

  董长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条来,没想到苑可珍居然有两条。他心里暗骂:苑先生,你这是要出我的丑么,怎么不早说?他已忍耐不住,道:“哪两条?”

  “第一条,全军放下武器,前去投降。”

  “放屁!”

  这是五统领同时在骂了。五统领虽然性情不同,有急躁有沉稳的,可是听苑可珍说了半天说出这么条万全之策来,简直都要气爆了肚皮。若不是在这会议上,脾气最暴的勇字营统领刘斩只怕要一把揪住这位苑先生,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尝尝。只是听得他们破口大骂,苑可珍却又露出了笑意,道:“此路当然不通,共和反贼是无义之辈,我们投降了,他们多半还是要斩草除根,所以只能走第二条路。”

  旁人还好,廉字营统领文士成已隐约听出苑可珍话中之意了,他试探道:“苑先生之意,是想借助外援?”

  廉字营当初的统领廉百策以足智多谋著称,文士成虽然远不及廉百策多谋,却也有他几分遗风。苑可珍点了点头,道:“孤掌难鸣,独力难支。可是若能借得兵来,就不必畏惧敌兵了。”

  董长寿皱起了眉头道:“定义可汗肯借兵给我们么?一则他们不敢得罪共和反贼,二来他们对我们也向无好意,只怕会弄巧成拙。”

  董长寿的顾虑并不是多余的。五德营逃到此地,并不是一帆风顺。那些在西原游牧的部落见突然多了这一批异邦之人,并不全都很好客,势力最大的定义可汗甚至傲慢地要五德营甘心为奴,才许他们立足。初来的半年里,当真是一日数惊,亏得陈忠和薛庭轩会同诸将软硬兼施,以手头仅存的兵力支撑着渡过这难关。定义可汗被陈忠的勇力所震慑,又被薛庭轩说服,觉得把他们当盟友远好过把他们当敌人,在结下了五德营称臣,每年向定义可汗进贡三百匹好马的盟约后,总算放了他们一马。这也是五德营的奇耻大辱,可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只能忍气吞声。想要定义可汗出头挡灾,几乎不可能,所以董长寿听苑可珍说要借兵,借不借得来是一回事,借来了恐怕也未必是件好事。

  苑可珍却笑了笑,道:“定义可汗关起门来做皇帝,他未必怕共和军。不过,我说的借兵,并不是指他。”

  董长寿吃了一惊,喝道:“思然可汗?那更不行!”

  思然可汗是河中仅次于定义可汗的第二大势力,有近三万兵。兵力只有定义可汗的一半,势力自然也小得多,只是离五德营要近一些。所以当五德营与定义可汗结盟后,思然可汗虽然对五德营一般虎视眈眈,却也不敢明着对五德营下手。也许思然可汗在打着拉拢五德营的主意,可是只消想想也知道他不会是善男信女,一旦五德营没了定义可汗做靠山,第一个对五德营下手肯定是思然可汗。他刚说出口,苑可珍却摇了摇头,道:“我说的也不是他。”

  董长寿急道:“苑先生,你说的到底是哪支兵?”

  苑可珍看了薛庭轩一眼。文士成见他们打了个眼色,肚里雪亮,心知苑参谋定然是与薛帅已经定好了主意。薛庭轩接任大帅,只是两年的事。他几乎是在军中成长起来的,年纪轻,加上曾是陈星楚的未婚夫,旁人总有些觉得他是靠裙带关系才爬上去的。可是看样子,他们对这个左手已残的年轻大帅,其实都是小看了,薛庭轩一定是觉得自己资格尚且不够,所以故意定好了主意,却把功劳全归于这个资格很老的苑参谋,再故意先危言耸听,不至于让人大意。

  明智,清醒,能忍。文士成是个老将了,在这个年轻大帅身上,他又依稀看到了当年楚帅的影子。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当即接口道:“苑先生,请不要再卖关子了。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您有良策,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能够更加完备。”

  薛庭轩见文士成看了一眼,面上再无忧色,心知他已看破自己的用心。他定下此计不无行险,关键就是五德营五统领这执行者的能力。本来有点担心,但此时却暗中舒了口气。

  以前,自己一直是个冲锋陷阵的将领,现在却是一个决策者了。陈星楚留给自己的那部《兵法心得》中就说过,为将者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善用精兵者不是名将,真正的名将就是扬长避短,用好每个人的能力。这几句话的意义,他现在才算真正理解。

  薛庭轩听着苑可珍侃侃而谈,目光却仿佛透过了屋顶,看着远方。虽然文士成说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可是他不相信这些老行伍能对自己这条计做什么补充。势强用正兵,势弱出奇兵,《兵法心得》中的这句话倒是不易的真理。他不是个脑子一热,就脱光了膀子冲上去的莽夫,以现在这点兵力,想要从正面击败老于用兵的毕炜,那是绝无可能。可是毕炜将八千兵分为两队这一举措,却也让他看到这个平生大敌的一个小小破绽,那就是轻敌。在毕炜看来,五千兵要对付自己的两千兵便已足够,后面的三千兵作为补充,只是用来追击逃窜的五德营的。

  郑司楚,多谢你,多谢你教给我冷静。他握了一下左手。左手已经变形,更似一把铁钩。两年前,自己就因为轻敌,结果败在那个年轻的共和军行军参谋枪下,若不是陈忠及时来救,连命都险些丢了。也是那一次失利,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枪法并不是天下无敌。可是两年后的今天,这笔帐一定要还给他。

  毕炜,郑司楚,你们来吧,我等着。

  郑司楚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出神地听着程迪文吹奏一支笛曲,忽然觉得一阵寒意突如其来。他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打量了四周。程迪文把笛子从唇边拿了下来,道:“司楚,怎么了?”

  “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程迪文听他说得郑重,吓了一跳,道:“有奸细么?”

  郑司楚摇了摇头:“不是在我们身边,而是在很远的地方。”

  程迪文笑了起来,骂道:“得了,你还真成了神棍。以前法统吹牛说能练成千里眼顺风耳,你难道也练成了?”

  虽然被程迪文笑骂了两句,可是郑司楚仍然面色凝重,道:“迪文,你发现没有,我们离五德营的老巢越来越近了,这一路你见过大群游牧的牧人吗?”

  西原沃土千里,尽是草原,那些部落逐水草而居,到处都是。计算行程,离五德营所建立的楚都城大约只有十天的路程了,在河中也已行进了十余日,可是这十多天里竟然没见到过几个牧人,难得见到的也只是赶了一两匹牛羊的贫人。虽说现在已是秋暮,此间水草也并不丰茂,牧人原本就少,可是如此少法,实在让郑司楚放心不下。

  程迪文将笛子在手掌上拍了两下,道:“这个你担心什么,有大群牛羊的牧人远远地看见我们,自然逃个无影无踪了。”

  郑司楚道:“是啊。可是,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逃?”

  “见了兵,还不逃么?”

  郑司楚微微一颔首,道:“正是。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要对他们不利?中原军队有多少不入西原了,我读到此间的记载说,这里城邦林立,有三十六国之称,各国不论多少,都有些兵马,那些牧人应该也见惯了才对,为什么对我们会望风而逃?”

  程迪文也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道:“你说为什么?”

  “恐怕,”郑司楚慢慢地说着,手指轻轻扣着掌心,“五德营是在用心战。”

  “心战?”

  “不错。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所以早就放出风声,说我们会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以至于那些牧人都望风而遁。”

  程迪文恍然大悟,道:“他们是想绝了我们的补给啊。是要拖垮我们么?”

  如果共和军与牧人有接触,从当地购买补给的话,那么补给压力就会大大减轻,五德营的抵抗也更增一分难度。只是五德营在河中已有两年,而共和军却是初来乍到,这一点上是注定要落后手了。这也是毕炜把军队一分为二,以三千为后继的另一个原因吧,并不仅仅是轻敌。保证五千人的给养,当然比八千人的要容易得多,看来毕炜已料到了五德营会进行这种心战。郑司楚担心的却不仅仅是大战前的这一处斗智,而是对五德营的韧性咋舌。朗月省一战,他只道五德营已是精英丧尽,再无还手之力,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是守御谨严,一丝不苟,看来这一场战斗不会是一面倒的。从这方面来看,毕炜纵然老于用兵,还是有点轻敌了。

  要向毕炜报告么?郑司楚有些犹豫。虽然毕炜对自己还算照顾,可是自己初到军中时,就曾因代一个犯了军纪当处斩首的士兵求情而和毕炜闹了一番矛盾。好在毕炜并没有往心里去,朗月省一战他对自己也颇为器重,可是郑司楚心中总有些疙瘩,知道自己与毕炜不是一路人,所以后来一直非常低调,凡事能躲则躲,尽量不去多事。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去禀报这一点,毕炜也许会说自己庸人自扰吧。可是,这话又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假如毕炜万一真因此败北,自己这个行军参谋岂非也是失职?

  还是应该上一封书。五德营已在河中这个大牧场经营两年,战马一定非常充足。如果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对方的攻势大约会在己方行军还有五日、而他们只有两三日的时候发起。也就是说,再过几天五德营就会派轻骑前来骚扰,采取的定是一击即走的战略。假如真是这样,就说明了对方准备与己方打持久战,事情恐怕不好办,毕炜想要捕捉对方主力一鼓歼灭的战略多半行不通。郑司楚想毕,道:“迪文,我回营房一下。”

  “现在就要上书么?”

  毕炜领兵,颇有博采众议的长处,所以每次发兵前都要求行军参谋写一份策划,然后从中采纳最优综合而成。这一点是毕炜的长处,可是他毕竟是主将,采不采纳由他说了算。在出师之始,郑司楚已经上过一封了,当时却觉得时机还早,只能泛泛而谈。经过这几日,他觉得以前那封上书未免估计太过乐观,已有必要修正。

  郑司楚回到自己营帐,点亮了灯,取出一张纸来,斟酌着辞句。他在军校里就有文武双全之名,书法很不错,文思也足,这封上书并没有多少字,很快就写成了。写完后,就立刻到中军。毕炜正在与几个亲近将领饮宴,他把上书交给了毕炜的亲兵便回去了。

  上完了书,天也已不早。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睡了,只有一些放哨之人还围着火塘烤火,大概有人打着了野味正烤着吃,冰凉的夜风中远远地传来一股焦香,更显得祥和。

  这些士兵会有多少战死在草原上?郑司楚不知道。每次战争,肯定要死人,他只希望死的不要是自己。

  第二天天一亮,全军又要出发了。郑司楚刚收拾了营帐,一个传令兵骑马过来道:“郑参谋,郑参谋在吗?”

  郑司楚心知定是毕炜看到了昨天自己的上书,派人来叫自己过去商议了,忙过去道:“我在。”

  那传令兵道走上前来,将一封信递过来道:“毕将军有信给你。”

  郑司楚一怔,接过信来,在传令兵的腰牌上销了号,撕开信封看去。里面正是昨天自己的上书,不过毕炜在上面批了几句话。自己说五德营在实行心战,毕炜批道:“此言是。叛贼已无余力,唯作此跳梁之举。”在自己判断的五日后五德营可能会派轻骑劫营那一句下面也批道:“此言是。令各部加紧戒备,以防骚扰。”只是在自己建议防备五德营联同各个部落那一条下,毕炜写得最长,说的却是此事之不可行。在毕炜看来,河中各部如同一盘散沙,而且全对五德营不怀好意,又不敢得罪共和军,其中最大的两部更是与共和军已有约定,所以说五德营想说动各部联军抵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于没见到大股牧人那一条,毕炜根本没理睬,大概觉得这根本不算是个问题。

  全都不痛不痒。虽然毕炜大多赞同了自己的意见,可是却没有叫自己当面商议,只是在上书上批了两句。两年前的朗月省之战中自己也上过一封书,那一次毕炜十分郑重地将自己叫去,细细商议,现在却只是批两句后把上书退回来,可见他并没有真当一回事。只是从这一件事中,郑司楚已隐隐嗅到了毕炜的骄气和暮气。

  所谓名将,也并不永远都是名将吧。即使是如天人一般的丁大帅,最终还是逃不脱毕炜的追杀,只能说这时代已经不是这些老人的时代了。郑司楚淡淡地想着。以毕炜现在这情形,唯有希望五德营正如毕炜所说,精英丧尽,再无能人。如果再有一个陈星楚,即使共和军的兵力占了上风,郑司楚还是觉得胜负之数顶多只三七开。而现在,毕炜这封回书,则把他心中共和军的胜算又降了一成。不过,假如没有陈星楚这样的人,那么即使毕炜已经犯下了好几个错误,这一场战事还是稳赢的。毕竟,毕炜对于大局的把握没有错。

  他把那封书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雪白的纸片,被车骑压进了泥里。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郑司楚还是希望自己不要言中。

  一只苍鹘在空中打了个盘旋,直落下来。薛庭轩伸出套着皮套的手臂让苍鹘落下来,从苍鹘脚上解开了一个束得紧紧的小皮囊。

  里面是一张撕碎后又拼起来的纸。虽然并不完整,但基本上可以看得出来。苑可珍看薛庭轩脸色一变,再是展颜大笑,诧道:“薛帅,这是什么?”

  “你看看吧。”

  薛庭轩把那张破纸交给了他。苑可珍看了几个字,皱起眉道:“糟糕,他们居然料到了!”

  “不,你看看下面的批文。”

  苑可珍的面色却依然十分凝重,道:“薛帅,这未必不是共和军的骄兵之计。也许,他们故意把这消息透露给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没有防备。”

  薛庭轩笑了起来,道:“苑先生,你未免太过虑了。这张纸是斥候从共和军拔营后的泥地里找出来的。如果他们真个故意让我们知道这消息,不该撕得如此碎法,也应该更易让我们发现才对。所以,这必定是共和军中有人向主将上书,结果被驳回了。”

  苑可珍仍然没说话。拼起这张纸,一定也花了那斥候不少时间,薛庭轩说得固然没错。可是这也说明,共和军中已经有人生了疑心,特别是最后一条,上书之人说要防备五德营联合各部,几乎已经说中了薛庭轩此计的关键。不管怎样,对方仍然会有所准备。他轻声道:“薛帅,此事不可等闲视之。”

  他还要再说,薛庭轩已道:“苑先生,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在定义可汗与思然可汗处的斥候也飞书来报,共和军确有使者抵达两处。”

  他正从腰间一个皮囊里摸出几根鲜肉条喂那苍鹘。那苍鹘啄了一根,仰头正吞着肉条。薛庭轩淡淡地道:“毕炜也算是深谋远虑了,只是此人毕竟已有暮气,使者颇为傲慢。定义可汗与思然可汗二人虽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却一定心怀不满。而毕炜也显然觉得,我只能从这两处求兵。《兵法心得》上说,兵者诡道,远者交,近者攻,示强以弱,示骄以谦。只消这一战得胜,阿史那史与仆固氏将来一定会为我所用。”

  薛庭轩说得不响,但话语中却自信之极。苑可珍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忽然一热。

  这个青年人,已经从两年前的那一场大败中走出来了。此时薛庭轩说来,事无巨细,几乎都在他掌握之中。这两年来五德营休养生息,此间气候也不似朗月省般恶劣,营中又以妇孺居多,人口增长得很快。再过十年,当下一代长成之时,也许就是五德营的复兴之日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薛庭轩运筹帷幄,却也是“几乎”掌握了全局。战场上瞬息万变,畏头缩尾固然是自取败亡,可太过自信却也不是取胜之道。薛庭轩现在,就有点稍嫌太过自信了。可要自己说出薛庭轩此计中还有什么破绽,却也说不上来,充其量不过泛泛提醒一句不要太大意而已。他想了想,道:“现在答应出兵的各部,是不是真靠得住?”

  薛庭轩道:“是。我已将此事告知四部,四部受定义和思然压榨已久,已是迫不得已,也唯有依靠我们一途了,否则迟早会被吃掉。有他们这两千人,毕炜的兵力就不占优势。”

  西原种族极多,共有十余族。其中思然可汗是狄人西迁一族的后裔,定义可汗则是从极西东来的罗刹族。这两族都信奉西方景教,而薛庭轩招揽的四个小部却受中原影响,都信奉法统。信仰不同,种族不同,而这四个小部又人单力薄,在定义和思然两大部的压迫之下,只能委曲求全而已。当初五德营还在朗月省时,与他们就有过联系。陈忠和薛庭轩带五德营来此间,得这四部引路之助不小。这两年五德营表面上向定义可汗称臣纳贡,极为恭顺,暗中与四部的联系却更为紧密。法统的医术甚精,五德营中医肖虚明就是法统上清丹鼎派传人,由他与这四部中的法统法师联系,为四部修订因年久散失的法统典籍,教授医道,因此这四部早已与五德营定下攻守同盟,只不过为了瞒过思然可汗与定义可汗,表面上显得各不相干而已。连五德营的五统领都不知道,知道此事的只有薛庭轩、苑可珍,以及执行此事的肖虚明等寥寥数人而已。四部人数很少,加起来也不到六七千人,最大的一支有三千人,还能出数百之兵,另三部则只靠游牧为生,以前并无养兵。与五德营取得联系后,薛庭轩选派教官,这两年里为四部练兵,现在已能派出两千之众,可谓倾尽他们所有的力量。定义可汗和思然可汗能容忍五德营立足,其实这也是一大原因。苑可珍倒不担心那四部会反咬一口,只怕他们畏惧共和军势力,不敢出兵相助。可是毕炜派使者去招抚定义和思然可汗,等如斩断了这四部的退路,如果五德营败亡,他们没了靠山,定义和思然可汗也一定会马上吃掉他们了。薛庭轩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扎实,看来的确大有一战之力。可苑可珍毕竟还有些担心,兵力虽然并不占劣势,可毕竟有一半是异族之人,合兵一处的磨合仍然大成问题。他轻声道:“那么,薛帅,你觉得这一战的胜负有多少?”

  “说五五开,你想必不太信吧。我想,应该在四六开左右。”

  苑可珍皱起了眉头:“胜算有六成?”

  “不,四成。”

  薛庭轩见苑可珍眉头一扬,却又笑道:“不过,这是两军正面交锋的胜负之数,却没算到另外的变数。如果我的策划中的几步全部实现,那我们的胜算当在八成以上。”

  “八成?”

  这个成数让苑可珍也吓了一跳。虽然他觉得薛庭轩有点过于自信,却也没料到他会自信到这等地步。他道:“真有这么大胜算?”

  “现在当然还只是四成。”

  这时,一骑快马突然从楚都城里疾驰而来。楚都城,是五德营到了西原后筑起来的,名虽为城,却并不太大,城墙也只有两丈高而已。这样的小城在中原实在不值一提,不过西原各部都游牧而居,像五德营这样筑城屯田的极少,所以在西原一带也算是大城了。只是要以之对抗擅于攻城的共和军,实在太过单薄了。苑可珍看着那匹马向他们过来,突然道:“薛帅,是不是让城中妇孺先行转移?”

  薛庭轩摇了摇头,道:“毕炜不是等闲之辈,我们转移妇孺,也要分兵保护,正中了他各个击破之计。”他见苑可珍仍是忧心忡忡,笑道:“苑先生,先听听来者之报再说。”

  那一骑马已飞奔到了他们跟前。马上骑者也不下马,在马上行了一礼道:“薛帅,苑参谋,廉字营骁骑周继祖有礼。”

  “怎么样了?”

  “文将军命我向薛帅禀报,已按将令布置停当。”

  薛庭轩双眉一扬,眼里已露出一丝喜色,向那周继祖行了一礼道:“很好,替我多谢文将军。”

  等他一走,苑可珍的眉头也舒展开了,道:“文将军的手脚真快。”

  “是啊,提前了一天。”薛庭轩的兴致已高了许多。他手一抖,那苍鹘离臂破空直上。他看着苍鹘飞去,笑道:“苑先生,现在就算以后诸事不顺,胜负也在五五之数了。”

  的确。苑可珍的心中阴霾也似散去了许多。没想到文士成的动作如此之快,看来毕炜这一次真遇上了劲敌。他道:“现在就要看四部的配合。薛帅,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做好。”

  薛庭轩点了点头,道:“是。”他看着那苍鹘越飞越高,直入云端,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战,必将震动数千里之外的共和国。而对于西原的广袤土地而言,大概不下于一次天崩地裂了。五德营必将在血与火之中崛起,将来的五德营也必将走出楚帅的阴影。

  离楚都城还有两天的路程时,远征军放慢了行军速度。

  远道而来,敌人以逸待劳,过于急进,只是给敌人以破绽。毕炜老于用兵,这种错当然不会犯。一路斥候兵不断来报,五德营并没有弃城远遁的迹象,看来五德营也是无法割舍那座苦心经营起来的楚都城。这种小城,抵挡西原惯于冲锋野战的胡骑,大概还有些作用,可是在携带神威炮的共和军面前,挡得住骑兵的城墙定然难挡十余炮轰击。

  胜利就在眼前了,而自己退伍,享受安闲的日期也已经很近了。

  在大车中,毕炜拔出腰间的镇岳刀,用一块丝巾细细擦拭,雪亮的刀身上映出了他那部花白的胡须。这把古老的刀经过数百年居然还能如此锋利,大概连铸刀的大帝都没想到吧。可是再锋利的刀,也和人一样会衰老,会破碎。大帝开国所铸十三把名刀,现在留存于世的还有几把?李思进的百辟刀和陈开道的赤诚刀都碎了,大帝所用定国刀在帝国破灭时不知下落,数百年帝国,代代传承不息的海靖省孙氏,到了共和国一般走上了末路,无法再割据一方,只能在雾云城里担当一个闲职而已,孙氏昆吾刀大概还在,可一定已满生红锈,不复昔年的锋锐。就算这把看上去锋利如昔的镇岳刀,在军圣那庭天手上,曾号令天下,风云为之变色,但经过几百年的磨洗,其实早已单薄脆弱得多了,还能保留多久?

  他把刀身擦净了,又细细涂上一层油膏。那是鹔鹴膏,一种十分少见的奇鸟身上所产的油膏。这种油膏细腻无比,号称永不干涸,每年都要涂一层,以护住刀锋。可鹔鹴膏再奇妙,毕竟还是会干的。

  就像人生。

  毕炜摇了摇头。现在我究竟是怎么了?戎马征战一生,出征也不知有多少次,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多愁善感。也许,是因为自己老了吧?此道那小子,也已经长大了。

  毕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这种笑意,大概从没有一个人见过,就算他的儿子毕此道也没见过……不,其实毕此道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时他还太小了。毕炜也已不记得儿子懂事以后自己有没有对他笑过。毕此道,将门之子,却转而学文,成为士人,现在已是方阳省流沙县的县令,还颇有政声。这个年轻的县令,即使不靠身为上将军的父亲的荫蔽,也是个颇有能力的官员了。

  想到了儿子,毕炜的心里就流溢着少有的温情。经过了太多的厮杀,他比谁都更清楚军人的命运。毕此道不喜欢从军,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更高兴。自己的儿子不再掌军权,就算对什么人都不信任的大统制,也不会猜疑自己有不臣之心吧。等这一战结束,上将军毕炜光荣退役,以后就在雾云城养老。在小院子里种种花,养养鸡鸭,这把年纪再学点琴棋书画,就算学不出什么门道也不要紧。说不定,自己还来得及在史书中读到赞美自己的辞句,那倒是当真不错的结局。

  的确不错。只是这样的念头,还是太远了,一切都等这一场战争结束吧。五德营纵然已是今不如昔,可爪牙还在,绝对不能有丝毫大意。他又想起先前郑司楚所上那封书来了。记得郑司楚的上书中,提到要小心五德营联合西原各部作战,虽然这种可能性太低,却也不能不防。势利最大的定义可汗与思然可汗都不会发兵相助,可那些不及五德营势大的小部落却有可能会被卷进来。不过,那些部落都太小了,如果五德营真个把那些部队混编进来,兵力可能会多一些,战斗力却只怕反而下降。军权贵一,一支军队没有统一的指挥,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五千共和军精兵,足以击破两万由十几个部落联合而成的联军,所以毕炜最担心的还是思然可汗与定义可汗。这两部不会出手,就不必太忧心了。至于军械,五千人里编了一支十人的飞艇队,两门神威炮,加上冲锋弓队,怎么算五德营也不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战力。在朗月省时他们还有两门巨炮,但那两门巨炮早已失落,西原的钢铁铸炼较中原也落后了数十年,连日用的菜刀马蹬之类也要靠西原来中原的商人贩运,五德营纵然有人会冶铁,这两年里铸造出了火器,可火药的运用却大大落后,大概至今也没有共和军用的白火药。这样算来,五德营实在没有一点是占上风的,五千精兵击破他们,仅仅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毕炜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不安。作为一个多年征战的战将,他明白五德营曾经是一支多么可怕的力量。当初大统制不惜极大的损失,也要将这支已是残缺不全的队伍彻底消灭,并且已掌握了绝对先手,结果还是功亏一篑。这十几年来,他们屡败屡战,固然被打击得四处逃窜,却总是死而不僵。这一次,会不会仍然在自己的雷霆一击下脱身?

  也许,还是把郑司楚叫来商议一下?他原本对这个国务卿之子不太看得起。这一类二世祖,大抵仰仗父辈余荫,想在军中谋个出身。可是经过朗月省一战,他对这个年轻人已是刮目相看。他对谁也没说过,假以时日,这年轻人必定是后辈战将中出类拔萃之辈,能力应该远在自己之上。可还有一句话他也从没对旁人说过,每次见到这年轻人,总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其实从外貌来说,郑司楚与那人并不太相像。可是他们的神情有时竟是酷似,竟让他恍惚中觉得那人又重生于世。所以朗月省一战后,他也是有意没有去提拔郑司楚,前几天郑司楚前来上书,他也故意只是批驳了几句,可他心底却有些赞同郑司楚所说的几点大多很有道理。防备五德营的心战,以及他们可能会在这几日发动奇袭,这两点毕炜都已加倍注意。对西原各部进行怀柔招抚,软硬兼施,斩断他们帮助五德营的可能,保证补给线畅通,这些他都已吩咐诸将着力去做了,所以这两天郑司楚也没有再来上书。而今天已是郑司楚预料的五德营奇袭的最后时机,等到了明天兵临楚都城下,五德营想要奇袭就已失去机会了。真有奇袭的话,就一定是在今日。

  他拉了下车铃,守在车外的亲兵立刻掀帘而入,行了一礼道:“上将军。”

  “把几位将军请来,召开紧急会议。”

  这次的五千人,分为前中后三部。前军冲锋弓队五百人,左队长洪修光;中军三千人,统领廖武、尹世通,后军一千五百人,统领岳良。这四人中,除了洪修光因为是冲锋弓队的统领,身份特殊以外,另三人全是下将军的军衔,可以称得上是当今共和军的中坚。这些人都是老于行伍的宿将,行事稳重,不会出差错的。

  可惜林山阳在朗月一战中战死了,不然调度分派的事也不必毕炜事必躬亲。这林山阳跟随毕炜已久,虽然不是大将之才,但做事不折不扣,兢兢业业。本来郑司楚是接替林山阳的绝佳人选,可是毕炜就因为每次看到郑司楚,都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人,所以一直没有提拔他当自己的副将。

  等自己退伍以后,不论谁来接替,自己都会大力举荐郑司楚。不过,这一次就让他做好幕僚的参谋之职吧。毕炜想着,把镇岳刀插入鞘中。

  传令未久,诸将都已过来。行过礼,落座已毕,毕炜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战事已在面前,诸军可曾分派停当?”

  洪修光军衔虽然较低,但他是毕炜亲信中的亲信,所以率先道:“禀上将军,冲锋弓队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懈怠。”

  毕炜已下过令,这几日冲锋弓队马不解鞍,人不卸甲,随时准备交战。这支兵原本就是精兵,冲锋弓队更是强中之强,不论是整体战力还是单兵攻击力,在整个共和军中都是屈指可数的。毕炜点了点头,道:“廖将军,尹将军,岳将军,你们呢?”

  三将齐齐站起,道:“我军已万事俱备,不敢有误。”

  “斥候汇报如何?”

  廖武道:“禀上将军,斥候未发现周围有异动。”

  毕炜轻轻敲了敲案头,道:“五德营若要奇袭,定是清一色骑军,机动力极强。真要杀过来,等斥候发现恐怕也来不及了。诸位将军,敌军想要击倒我军,今日实是最后一个机会。过了今日,敌人就已大势已去,诸位万万不可大意。从今日开始,全军休息时一律不得卸甲。”

  “遵命。”

  这些年战事纵然不多,但廖武等人也是从帝国征战时成长起来的将领,当初雾云城外的会战他们也都经历过。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他们对五德营的战力同样记忆犹新,不消毕炜说得也不会大意。此时见毕炜再三吩咐,更是加倍小心。

关于本章节

《地火明夷》是燕垒生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地火明夷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二章 势弱用奇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快速导航: 最新章节 | 全部章节 | 书籍详情 | 作者作品 | 同类推荐

如果您喜欢《地火明夷》,请将本书加入书架,方便下次继续阅读。 千千书屋会第一时间更新地火明夷最新章节, 同时也欢迎您将本书分享给更多喜欢其他小说的书友。

热门搜索: 地火明夷、地火明夷最新章节、地火明夷第二章 势弱用奇、 地火明夷免费阅读、地火明夷全文阅读、地火明夷TXT下载、 地火明夷在线听书、燕垒生、燕垒生作品、 其他小说、其他小说排行榜、其他小说推荐、 免费小说、在线阅读、小说阅读网

0

其他小说推荐

更多其他小说 »
其他小说推荐列表

在梁山公司野蛮成长

《在梁山公司野蛮生长》是一本奇书,是成君忆对名著《水浒传》的重新演绎,是中国文化中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作者用独特的视角,犀利而麻辣的笔触勾勒出一幅梁山众好汉的个人成长史,挖掘出经典作品中你不曾想到的职场规则、管理精义。无论你是谁,你都会觉得耳目一新,都能在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作者简介   成君忆,资深企业管理咨询顾问,中国本土财经畅销书作者。他在品牌塑造、组织设计、人才选拔、职业规划、团...

网游之天狗吞日

一款名为《神话》的游戏……   洪荒、封神、西游等神话故事为游戏的主剧情……   数据化的太极图、盘古幡、诛仙剑……   数据化的人参果、蟠桃、九转金丹……   国战中你会看到中圣人与主神的对垒……   你会看到嫦娥与阿尔忒弥斯月宫仙子之争……   让我们随着主角的一起走进这个《神话》的世界……

人在奥特,我的马甲不太对劲

《人在奥特,我的马甲不太对劲》路宇睁开眼睛,人在后山,刚下战场。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黑暗火花。他再抬头看,面前站着一个疑似银河奥特曼的人间体。路宇慌了。“我说我真的不是黑暗路基艾尔你信吗?!”路基艾尔:我信。银河:我姑且信。……好不容易打通了银河关卡,路宇再次睁开眼睛。人在L77星,刚踩着雷欧。路宇再次慌了。他连忙给雷欧解开了绳子。“我说我其实没想侵略你们星球的你信吗?!”雷欧:呵呵。赛文:em

金枝玉叶(九重凤阙)

千古江山阅尽,   吴钩了却前尘,   回魂黯看漏雨,   花错月影无痕。   延绵不绝的亭台楼台之后,是寒玉生烟,胭脂生凉的寂寞宫愁,   九重宫阙的水晶珠帘之后,是金枝玉叶,权柄玉座的血腥杀戮,   金戈铁马的乱世末期,波澜诡谲的宫闱闺阁,一个叫苏谧的女子一生的挣扎反抗、起伏沉落。

从津门第一开始

鞘中金错刀,脚下天涯路。诸天摆渡,从津门第一开始。

天路杀神

叶信崛起于异世死囚营,在这个充满欺凌与杀戮的世界,生存似乎才是人生的永恒命题。背负两世血仇的叶信,不甘作命运的弃儿,他誓要在艰难的修行路上,凭着这几尺血肉之躯打破命运的枷锁,挥戈斩旗、杀君弑神,闯出自已的天路……

随身军火库,从打猎开始踏平洪武乱世

一睁眼,竟穿越到了大明,正值靖难之役。 身上没肉,屋里漏风,身前是断腿的恩人和他家嗷嗷待哺的孩子,身后是征兵的刀光与填不饱的肚皮。 幸好现代的一整个军火库都跟着他来了。 从手弩到大狙,从手枪到武装直升机,应有尽有。 手里有枪有炮,心里就不虚,用军弩悄没声放倒野物,用军棍村霸敲断腿骨,用AK扫倒一片来犯乱兵。 从深山打猎填肚子,到带着热武器硬撼乱世洪流,他不求安分守己,只信手里的家伙能护得住想护的人。 靖难烽烟起? 那就让这随身军火库,炸出个朗朗乾坤。

仙魂法

碧海蓝天上,有着一群凌驾于世人之上的群仙众神,凡人皆向往那充满遐想的世界,却不知里面的人心险恶,嗜血残杀!   当人生踏入修道,此番命仙,势要把握机缘,拾起长枪,铿锵铁骨下,凭借那赤手双拳,打破层层阻碍,登临仙界,踏上属于他的王者之位!   不为成仙,只为回眸看你一眼,不为天下第一,只为生死相扶!   道不尽的兄弟情义,杀不完的汹涌仇敌,一切皆在《仙魂法》!

三国军神

穿越东汉末年的陈旭,他的身份只是一介平民。在这个世家林立的时代,他本来只想让自己家人生活得更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被压迫的陈旭,最终愤然投奔注定失败的黄巾军,谱写出另外一段历史。   在血与火的历练中,他由一个悲天悯人之辈,逐渐蜕变成为一代枭雄,以及战无不胜的军神。

迷失大陆

暂无简介

与卿谋

鬼庙亡魂,绣楼女尸,恶灵屠村, 乡野间疑案重重; 引绳批根,党同伐异,尾大不掉, 朝堂上危机四伏; 上一世,顶尖法医祝余拼搏事业, 年纪轻轻过劳死。 这一世,作为圣上赐婚的逍遥王妃,她只想躺平过舒服日子。 然而,新婚之夜,老天爷追着喂的饭,就送到了嘴边。 探秘,探险,探真相, 验尸,验骨,验人心。 借力打力,见招拆招。 为躺平而努力, 祝余是认真的!

大夏王侯

永夜降世,妖魔四起,百年暗夜到来之际,夏宫里走来了一位腼腆的少年郎……

兽世娇宠:病弱美人多子多福

《兽世娇宠:病弱美人多子多福》 司烁没等来适配的心脏,却等来了多子多福系统,被送到兽世大陆。 她是异化蓝眼白毛的猫兽雌性,天生听力障碍,生育能力还被阿母剥夺给了姐姐,正面临找不到伴侣被送雌洞的危机!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超越圣雌存在的特级好孕体质……恭喜宿主获得暗含生机的木系异能……恭喜宿主获得共享成长空间……恭喜宿主获得子嗣可传承的九命猫命格 从此她过上了汉子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超时空穿越

身患绝症的青年李越获得了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宝物,开启了自己的穿越之旅……第一卷,漫威……

至尊公子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答曰:你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看一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如何大展宏图。

太虚

这世间,原本就不公平。天道无情,太上忘情。世间皆苦,众生皆庸!茫茫众生,皆在苦海中沉浸,挣扎。   有一种存在叫做修士。有一种途径叫做修道。   肉身,神通,仙术。三千大道,无穷仙途!   百年修行,只为一朝化龙,叱咤之间,唯我是仙!

修真聊天群

某天,宋书航意外加入了一个仙侠中二病资深患者的交流群,里面的群友们都以‘道友’相称,群名片都是各种府主、洞主、真人、天师。连群主走失的宠物犬都称为大妖犬离家出走。整天聊的是炼丹、闯秘境、炼功经验啥的。   突然有一天,潜水良久的他突然发现……群里每一个群员,竟然全部是修真者,能移山倒海、长生千年的那种!   啊啊啊啊,世界观在一夜间彻底崩碎啦! 番外:《师父的新年礼物》   黑龙世界,是一个有...

我的灵异事件簿

无辜被炒,却在旅行中艳遇精灵美女,可是同时也遇到一只可怕的厉鬼。   为救美女,他拿起桃木剑,大战厉鬼。   一战成名,他索性专职开起了除灵事务所。   校园鬼楼、被下巫术降头的丁香艳鬼、千年古墓神珠、吞噬灵魂的死亡游戏、巫教神秘的取魂祭祀,利用推理,揭开一次次悬疑的面纱,除去一只只恶鬼……

蜀山大掌教

他身居四派,能左右逢缘;他有点癫狂,杀人随心,喜怒亦无常……   只因他错救一人被一朝洗白,从此天堂变地狱;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却让他拥有了修习罕见道法的机会,更让他获得了一朵奇异的紫色莲花,忽然地狱变天堂。彪悍的游戏人生亦从此开始……   这是一个瑰丽奇幻的虚拟蜀山世界,道德与法律在此失控,玩家互相挑战着人性下限!且看紫阳一路披荆斩棘,凭借手中长剑荡尽万般困难,成就蜀山大掌教!   千莲动,神魔惊...

极品太子妃

谁说山贼不高贵?山贼也当太子妃!   太子妃!   据说可以吃穿不愁外加手下成群,嗯,似乎可以考虑,不过皇宫里的这些皇后宫妃小内侍也太烦了吧?一个两个都想爬到自己头上,人家可是当惯了大姐头的,不用说,勾心斗角者、蛮不讲理者、仗势欺人者,皆打之……什么?不能打?那本寨主的无量神功岂不是白练了?什么?还是不能打?少废话,打之!   我管你什么太子王爷皇后宫妃?我的地盘我做主,放亮你们的招子,就算这是皇...

都市极品武神

练武知其精髓者,达破茧锐变之境为武者,炼意而生力为武者,则为神师!自幼修武的少年步叶天出师之际,接到神秘任务要去保护一个地产商的千金。   这简直太容易啦,说是保镖,其实是护花使者还差不多!   步叶天:“师傅,我去外面,一定努力奋斗,不辱师命!”   老头:“……”步叶天:“额……等我赚钱回来,一定给你修房盖别墅,还修一条通往外面的专用高速!”   老头:“……”步叶天:“额……那等我有钱了,我...

只有我知道的世界

“这是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世界,但我发现,自己经历了奇幻世界的起源。”——黑德。   时光流转,数千年之后,很多事物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比如:   所谓精灵都很软弱善良天天被人卖;所谓兽人全都脑袋不灵光满身肌肉块;   所谓贵族都是老谋深算残忍加变态;所谓教皇主教都是默认的超级大反派;   所谓巨人都是传说或者是神灵后代;所谓矮人都是采矿锻造全能的憨厚派;   那在此之前呢?   总之在这本书里,你会...

末世游戏场

末世降临,全球游戏化! 变异怪,生化兽,史前巨兽,异界恶魔……各种超级生物席卷地球。想要活下去,就拿起武器去升级,去获取装备吧! 开启隐藏技能“我是好人” 技能介绍:“好人”激活后的三分钟内,宿主人品值全满! 百分之百暴击,百分之百高级装备爆率…… 凭借着这个超级神技,昊仁在末日中开始了一段逆天之路……

重生之商界霸主

江山万里,王者居之!成王败寇,英雄自当挺剑而行!   踏浪寻歌,回头看,红颜是否依旧娇艳?   重回2002,改天换地,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