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的黄昏,昌都军全军停下,进行入城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雾云城就在前方了。现在,龙道诚肯定已经得到了昌都军前来的消息,他究竟会怎么做?束手就擒肯定不可能,龙道诚无疑定会派遣卫戍部队前来阻截。只是两军相遇后,龙道诚会不会不顾一切,下令刀兵相见?如此一来,昌都军就必须攻打雾云城了。有大统制的手谕做后盾,昌都军私赴雾云城还可以有理由,但向雾云城发起攻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中央军区认为昌都军这是叛乱,出兵干涉的话,势必造成一番大乱,那时陆明夷真要坐实了叛乱的罪名。

  “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敌首脑,则既成事实,他人无由置喙。”

  沈扬翼说的这句话,大为陆明夷首肯。林一木的密信中只说要昌都军进雾云城,压制住龙道诚,但陆明夷明白,林一木不过书生之见。他其实早有了打算,虽然龙道诚手头也有军队,但他肯定还未能反应过来,因此,必须速战速决,将事情尽快解决。

  擒下龙道诚。

  陆明夷和沈扬翼商议的结果,便是如此。派遣一支奇袭小队将龙道诚拿下,将有可能爆发的内斗化解于无形,应该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冲锋弓队全员有六百人,这一次陆明夷在这六百人中挑出了两百人交给沈扬翼,让夜摩王佐和王离听从沈扬翼的安排,余者由齐亮留守在自己身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沈扬翼军衔虽低,但陆明夷已知此人的能力远在他的军衔之上,这次奇袭,也只有来去如风的沈扬翼指挥才能胜任。因为卫戍部队的军服与正规军的军服有点不同,所以沈扬翼带走的两百人全都换成了卫戍军服,而这也就是出发前陆明夷让沈扬翼做的最后一件事。

  雾云城的卫戍有近万人,这支两百人的小队自然绝不起眼。接下来两天,沈扬翼将全速突击,绕道雾云城南进入城中。现在龙道诚肯定在拼命调度卫戍过来,南门多了两百个卫戍,混乱之中定不会被察觉,沈扬翼的任务便是混入城中,等双方对峙之际,突然出击,拿下龙道诚,然后林一木再出面宣称龙道诚是谋害大统制的真凶,如此大局可定。这便是俞蛟当时前来联络陆明夷时商定的计划,沈扬翼虽然对这一点有点异议,但陆明夷已经定下了决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军人,只有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别的都不用多管。可是事到临头,陆明夷派出的细作却来禀报,说雾云城居然封锁四门,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冒充卫戍进城的计划便很难实现了。

  龙道诚虽是仕人,却也真有点本事。

  陆明夷也不禁有点犹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只有另想他方了。这一次出来,最得力的便是齐亮与夜摩王佐二将。但陆明夷现在最倚重的,还是沈扬翼。他只把沈扬翼叫来,正在商议时,有个亲兵进来道:“禀陆将军,有人求见。”

  这时候有人求见?难道是龙道诚发现了昌都军的行动,派人过来做说客了?陆明夷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用了。不过龙道诚有说客前来,稳住他也好。陆明夷是这么想的,但那亲兵却有点犹豫,说道:“陆将军,可是……”

  “怎么?”

  “来的,是魏、方两位上将军啊。”

  沈扬翼心里一沉。现在五上将中还在世的,也就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了。虽然这两人都已退伍致仕,但在军中仍是威望极高,是这两人的话,当然不能再大剌剌地说“请他进来”了。他没想到这两个硕果仅存的上将军居然会来突然前来,而他们的来意定然是阻止昌都军进城。他看向陆明夷,陆明夷却声色不动,说道:“好,我即刻前去迎接。”

  传令兵一走,陆明夷见沈扬翼沉思着什么,低声道:“沈将军,你以为如何?”

  沈扬翼顿了顿,也低声道:“陆将军,两位上将军前来,多半是想当和事佬的。”

  陆明夷淡淡一笑。自然,魏仁图和方若水也明白自己此来之意,他们不希望战火殃及雾云城,想要以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来劝说昌都军退兵。他道:“自是如此。沈将军,你以为该当如何?”

  “若断然回绝,自是流于下乘。依末将之见,不妨先稳住他们,到时生米做成熟饭,也就是了。”

  陆明夷又是淡淡一笑,低声道:“此计也流于下乘了。”

  沈扬翼一呆,问道:“陆将军另有好计么?”他心想能稳住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便是上上大吉,但陆明夷的意思,似乎反而更有信心。只见陆明夷眼里闪出了一丝寒光,低声道:“沈将军,你依前议去准备吧。我想,两位上将军此来,实是上天眷顾我们,大事可成矣。”

  如果来的是旁人,陆明夷还没有多大把握。但来的是两个上将军,陆明夷真觉得上天在眷顾自己。遣走沈扬翼后,他将身上战袍整了整,带了一队亲兵迎了出去。此时魏仁图的车正停在昌都军的临时营口等候。魏仁图与方若水两人都是宿将,方若水还曾在昌都军换防过一段时间,可眼前这支昌都军隐隐然比当初毕炜执掌时更为严整,等若脱胎换骨。他们到了营门口,便几乎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喧哗之声。

  这名叫陆明夷的少年主将,看来越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魏仁图想着,低声问方若水道:“方兄,这陆明夷是什么出身?”

  方若水当初其实曾见过陆明夷,但那时陆明夷只是冲锋弓队一个小兵,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听魏仁图问起,他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知。”

  “此人年纪轻轻,治军如此得力,只怕是个世家子弟。”

  方若水心想这也未必。他们这第二代七天将中固然有不少是军人世家,但也有一半只是出身平民,其中首帅丁亨利更只是出身于一个异族商人之家。不过魏仁图这样说,他也不好直言反驳,只是道:“大概吧。”

  此时营口守军左右一分,一队人迎了过来,当先一个年纪很轻,背后插了两柄短枪的将领走到车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小将陆明夷,不知魏上将军、方上将军两位大驾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魏仁图见陆明夷年纪虽轻,但谈吐不卑不亢,暗暗称奇,也还了一礼道:“陆将军客气了。”

  陆明夷领着他们走到中军帐中,魏仁图见这中军帐虽是临时搭起,却搭得一丝不苟,打在地上的四个桩子都直直入地,更无一分歪斜,露出地面的也是一般高低,心中更是吃惊。这些虽是小事,但以小见大,可知这支昌都军的战力确实极其不凡。拱卫雾云城的卫戍固然精锐,但一旦刀兵相见,他也觉得卫戍实无多少胜机。

  进了中军帐,陆明夷请魏仁图与方若水在上首坐下了,上前参过了礼后道:“两位上将军,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方若水心想此事你岂有不知之理,他正想说,魏仁图却不紧不慢地道:“陆将军,我与方兄二人久疏行伍,只听得人说起陆将军乃是后起名将。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不知陆将军春秋几何?”

  陆明夷道:“魏上将军与方上将军两位皆国之宿将,明夷岂敢。小将今年,虚度二十有四。”

  魏仁图眯起了眼,嘴角仍是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真是后生可畏。观陆将军治军,魏某二十四时,实是望尘莫及。”

  魏仁图二十四岁的时候,虽然军衔没陆明夷现在高,但也是当时五羊城七天将之一,亦可算当世名将了。陆明夷却知他话中定然有话,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岂敢。小将儿时便曾得知魏上将军治军严整,言出必践,有‘金人’之号。遥想上将军昔年风采,小将向往不已。”

  魏仁图有个“金人”的外号,还是很久以前在人门下学习兵法时的事了。那时他在七天将中很不爱说话,一众同门笑他是金口难开,自然也是“金人”了。只是这名号只有在私底下说说,知道的人极少,魏仁图听得陆明夷说起,眼中不觉闪过一丝诧异。

  看到这个一直岿然不动的前辈将军眼神也闪烁了一下,陆明夷心底却暗暗舒了口气。魏仁图还没开口,方若水已忍耐不住,奇道:“陆将军,你怎知魏上将军曾有此诨号?”

  陆明夷站了起来,又行了一礼道:“小将失礼,那是先父所遗兵书中所言。”

  他这一说,魏仁图也终于忍耐不住了,问道:“陆将军,恕我失礼,请问令尊大人是哪一位?”

  陆明夷今年二十四,二十四年前,已是共和二年。当时魏仁图已是共和军的中坚,那“金人”外号早就没人说了,陆明夷的父亲顶多也就和自己平辈,难道他也是昔年同门中人的后辈?可是当时同门便是第二代七天将,并没有一个姓陆的,方若水亦是大感疑惑,插嘴道:“是啊,陆将军,请问令尊大人尊姓大名?”

  陆明夷站得直了直,正色道:“先父名讳,乃是上经下渔。”

  陆经渔!

  魏仁图和方若水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却都是一震。陆经渔这名字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但三十年前,却是名满天下,甚至有“天下第一名将”之号。这陆经渔乃是前朝鹰扬伯,号称百战百胜,共和军第一次起事反对帝制,陆经渔便是帝国征伐军左路主将。只是在共和军几乎被消灭的同时,出现了一支异种蛇人军,结果刚获得全胜的帝国征讨军又几乎全军覆没。战败后,陆经渔虽然逃得一命,却没有回到帝国去,而是逃到了当时自立的广阳省五羊城。那个时候,魏仁图与方若水都是五羊城少年将领,便拜在陆经渔门下学习兵法,如果陆明夷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少年将领竟然是他们同门师弟了。只是那个时候,因为蛇人势头太大,接过共和军旗帜的五羊军后来曾与帝国达成协议,两军联手对付蛇人,陆经渔却不知所终。魏仁图曾经以为师傅回到北方去了,可是后来却再没打听到他的下落。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又冒出个师傅的儿子出来,他皱了皱眉道:“不知陆先生后来到了何处?”

  陆明夷道:“先父曾在五羊城暂居,化名随安。因为当时前朝帝国文侯专权,先父为文侯所逼,不得回返,后来遁入山中,力战捐躯。”

  帝国时,朝中有文武二侯,文侯主政,武侯主军,但两人并不如何相得。那时虽然陆经渔不曾明言,可魏仁图方若水这些人都是聪明过人的将才,隐约也猜到了其中曲折。帝国军全灭第一次共和军,立下了不世战功,可是被蛇人突袭后,却再无增援,苦苦支撑到全军覆没,其中必定是文侯在作梗,所以陆经渔后来再不愿回北方了。陆明夷说陆经渔后来力战捐躯,倒也大有可能。而陆经渔在五羊城化名陆随安,更是极少有人知晓,此时魏仁图已信了八成,差点便要叫出“小师弟”来,方若水却道:“那陆将军,令堂大人如何称呼?”

  听方若水这么问,魏仁图暗暗叹息,心想方若水少年时性情很急躁,但现在却比自己还要心细了。陆经渔曾经名满天下,当年知道他名字的有很多,可他妻子是在五羊城暂居时所收纳的一个女侍,名不见经传。不过这女侍他们都是知道的,陆明夷若能连这个都说得出来,才证明他不是假借名头。他盯着陆明夷,心里有点异乎寻常的不安。他们这第二代七天将中,魏仁图是对陆经渔最为敬仰的一个,这次意外得知师傅竟有后人,实在不希望陆明夷是个冒牌货。

  陆明夷脸上声色不动,只是缓缓道:“先母出身微末,也无大名,小将还是幼时听先母说起,她老人家出于梁门,小名美娘。”

  梁美娘!一听这名字,魏仁图和方若水同时站了起来。这梁美娘是陆经渔投靠五羊城时,当时的城主何从景府中一个女侍的名字。何从景极其看重陆经渔,曾为陆经渔修建了一座名谓“慕渔馆”的宅第,但陆经渔不愿住在那座豪宅中,只在市上找了处小宅安居,这梁美娘正是当时何从景拨给陆经渔听用的四个女侍中的一个,因为陆明夷对她生情,娶了她为妻。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小,但感情甚笃,魏仁图还记得那时自己去陆经渔家中听他传授兵法时,向梁美娘请安的情景。现在他们再无怀疑,方若水抢道:“师弟,师母也过世了么?”

  陆明夷听他称自己为“师弟”,知道完全信了,点了点头道:“先父去世后,小将犹在先母腹中。她老人家流离失所,辗转寓居西靖城,九年前去世了。小将也是那时从军,一直在昌都军中。”

  方若水点了点头道:“原来师弟是师傅的遗腹。师傅一代名将,难怪师弟也是如此了得。魏兄,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得知师傅下落了。”他年轻时有点莽撞冲动,现在却很是沉稳,可此时眼中又有泪光闪烁。

  魏仁图点了点头。他的眼里也有点异样,只是没有方若水那么表露出来。本来他想好了,一旦撕破脸,就以第一上将军的身份逼迫陆明夷退军。就算陆明夷手头有什么凭证,总不敢公然与自己和方若水这两个上将军公然作对。可现在知道陆明夷竟是师傅的遗腹子,他的想法又有所不同。

  必须做一个决断了。只是对龙道诚和林一木两人,魏仁图本身并没有什么偏向。龙林两人都是很有才干的政客,无论谁接任大统制都应该会称职。可是这两人居然会为了一个位置闹到这样,都有点不顾大局。一旦迫走了昌都军,龙道诚接位的可能性就几乎铁板钉钉,可事后龙道诚也肯定会清洗掉陆明夷。如果不知道陆明夷的身份,魏仁图当然也不会去考虑这一点,毕竟支持龙道诚能够让损失更小。可认了陆明夷为师弟,不要说更重情的方若水,魏仁图也不忍见到陆明夷有一天被加上叛逆之名斩首示众。

  没办法了么?不制止昌都军进城,内乱难免。制止了昌都军进城,陆明夷就肯定会被收拾掉。魏仁图已是心乱如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魏师兄,您与方上将军是受龙道诚所请,前来阻止昌都军的吧?”

  陆明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魏仁图一抬头,见陆明夷正看着自己,他点了点头道:“是,师弟。”

  这句“师弟”一说,陆明夷才算真正放心。

  终于,我的时代来临了。

  他想着。这一刻他已经盼望了许久,从一个小卒一直做到下将军,昌都军代理军区长,仅仅花了八年时间。固然是运气好,这几年里战事不断,武人得已出头,但陆明夷仍然觉得太慢。

  冲霄直上!这句话他对王离说过,对沈扬翼也说过,对自己说得更多。前面这八年只能说蛰伏,现在起,才是真正的起飞。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他想着,声音也低了些:“魏师兄,方师兄,两位既然都是先父高弟,那明夷也不必再隐瞒什么了。昌都军此来,虽是受林一木司长所请,但明夷以为,林司长与龙司长两人纵然有才,却乏胸怀,实非执国柄之才。”

  魏仁图和方若水都是一怔。他们都在苦于到底该怎么选择,但听陆明夷说法,竟是两人都不选。魏仁图还有点诧异,方若水已道:“师弟,那你意下如何?”

  陆明夷顿了顿,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一点。他现在要说的主意,其实也是方才才想到的。虽然辅佐林一木登上大统制之位,自己肯定会飞黄腾达,但他实在不甘心雌伏于林一木之下。他道:“明夷年幼无知,但从小便听得,共和国以民为本,以人为尚,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魏仁图和方若水都听得有点呆了。陆明夷这些话其实只是老生常谈,但听他说来却又别是一番滋味。他们眼前仿佛豁然开朗,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方若水见陆明给又顿了顿,急道:“师弟,你快说下去。”

  ……

  二月八日,正午。龙道诚一早就从司长府出来,康伯言跟在他身边,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刚接到的消息,昌都军离西门已不足五十里。走得快的话,今天天黑之前他们就该抵达城下。既然昌都军没能退走,意味着魏仁图与方若水两人的游说失败了?现在已到了最后关头,到底会不会又引发一场内战,龙道诚亦没有把握。不过,他并不担心。

  魏仁图和方若水的游说,并不是最后一步棋。他最后一步棋,就是不惜一战的决心。当林一木知道自己的决心,谅他也不敢铤而走险。

  毕竟只是争一个大统制的位置,不是你死我活的拼斗。他看了看康伯言,轻声道:“伯言,你还在担心么?”

  康伯言本在想得出神,龙道诚突然问他,他打了个激凛才抬起头道:“道公,昌都军马上就要到城下了。”

  康伯言舒了口气,突然又嗫嚅道:“道公,昨晚我听说魏、方两位上将军回来了,身边各带了百来个卫戍保护。”

  龙道诚哑然失笑,说道:“他们一不当兵,胆子也小了。”

  因为当了一回自己的说客,他们生怕一旦昌都军得胜冲进城来,会遭那陆明夷秋后算帐吧。只是也不想想,真有那一天的话,百来个卫戍又顶什么用,何况,也根本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道:“不必去管他们了。各部都调度完备了么?”

  “都已准备停当。”康伯言又犹豫了一下,“只是,该怎么向卫戍解释这一战的起因?”

  总不能说,龙道诚和林一木两人都想当大统制,所以要让军队刀兵相见,分个胜负。龙道诚道:“这个我已准备好了。只消昌都军真个攻城,马上就拿下林一木,他与狄复组勾结,谋害大统制的人证物证都已齐全。”

  同样的人证物证,林一木肯定也已准备好了。康伯言想着。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最初提的建议才是上上之策。以快刀乱麻之势拿下林一木,不过是动用几百个卫戍的事。至于物议,时间会慢慢封住天下人之口的。

  道公做事,终不如大统制,仍然有沽名钓誉之嫌啊。他想着。如果是大统制,就根本不会顾及民意。民意是什么?看似汹涌澎湃,可在刀枪之下,很快就会和被沟渠疏导的洪水一样流走。用不了多久,根本不会有人再提了。最好的例子,便是前两年大统制解散了议府。解散了议府初期,共和国上下都大有惊惶失措之势,觉得大统制此举违背了共和本义,简直与恢复帝制无二了。可仅仅几个月后,人们发现解散了议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妨碍,反而很多措施能更有效地施行,于是再没人提大统制违背共和了。

  大统制这样的伟人,到底绝无仅有啊。

  康伯言想着,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二月八日下午,一向迟钝的雾云城民也终于觉得气氛不对了。这两天四门封锁,他们也相信那是因为狄复组又在谋划什么秘密行动,但今天城门干脆紧闭,本来在各处巡逻的卫戍有一大半调往西门,而靠近西门的住户被告知,可能会发生战争,要人们闭门不出。雾云城上一次受到攻击,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虽然共和军占据绝对优势,城民还是哭天抢地,只觉末日来临,可从那时起雾云城就再没有面临过敌军。现在南北虽然正在交锋,可南军除了东阳城,还从来没有到达过大江以北,西门突然间会发生战事,谁都想不到,全都惴惴不安,有些虔诚的法统信徒已在家里给老君像上香,祈祷老君能保佑全家平安。

  红日渐渐西沉,天色已近黄昏。就在城中炊烟渐起的时候,一支人马终于出现在西门外的地平线上。龙道诚看到昌都军终于到了,精神反而一振,对康伯言道:“伯言,狴犴营布署好了?”

  狴犴营是刑部直属的一支人马,职司是缉捕疑犯。龙道诚主持刑部已久,他虽然不是武人,却也极其重视训练。狴犴营虽非卫戍部队,平时训练却完全依照正规军,而且装备极其精良,算是他的嫡系人马。狴犴营便是刑部侍郎康伯言直接指挥的,今天已秘密包围了林一木的官邸。昌都军无论是发起进攻,还是知难而退,狴犴营都会立刻冲入林一木官邸,将其捉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打为叛逆。

  康伯言也知责任重大,早就安排停当,小声道:“道公放心,绝无差错。”

  龙道诚捋了捋胡须,微笑道:“那就万无一失了。”

  的确,自己手中有实力,便进可攻,退可守,已立于不败之地。林一木想和自己斗,实在是吃撑了,他能早点看清形势的话该有多好。龙道诚想着,眼前仿佛已出现了自己成为大统制,平定南方,建立起不世功勋的模样了。将来,一说起大统制,人家联想的只会是自己。

  此时一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龙道诚道:“来人,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的手下还没过去,有个骑马的卫戍已飞奔而来,到了近前,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龙司长,礼部程侍郎与金枪班周队长带了不少人前来求见。”

  程敬唐是大统制的亲信,现在官拜礼部侍郎,名义上是林一木手下,实际上却已掌握了礼部实权。大统制不信任林一木,程敬唐与他自然也不相能,龙道诚听得他来了,便道:“快,有请。”

  那卫戍犹豫了一下,又道:“龙司长,林司长也在当中。”

  龙道诚一怔,看了看康伯言。林一木居然和程敬唐一块儿过来!这步棋他当真没想到,康伯言也是吃了一惊,但他神色如常道:“请他们过来吧。”

  这卫戍一走,龙道诚便道:“伯言,他们一块儿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康伯言让狴犴营暗中包围了礼部司长部,只觉林一木是瓮中之鳖,逃也逃不掉了,没想到林一木居然搬出了程敬唐来。虽然程敬唐现在全面主持礼部,和林一木并不齐心,但名义上林一木仍是礼部司长,是程敬唐的上司,他定是借这个由头让程敬唐和金枪班一块儿前来,等如把金枪班当成了自己的卫队。

  康伯言低低道:“道公啊道公,你总是优柔寡断。林一木必然抢先一步,对程侍郎说我们意图谋反了。”

  龙道诚心中一震,急道:“那怎么办?”他给林一木定下谋反的罪名,人证物证也都已经准备停当,林一木肯定也对自己如法泡制。本来觉得自己步步抢先,解决了昌都军的迫城之危后再把这些人证物证拿出来,林一木百口莫辩,却没料到林一木抢先了一步。康伯言见他有点慌了手脚,又低声道:“道公也不必多虑,万不得已,就连金枪班一块儿做掉吧。”他转身叫过一个心腹,让他立刻将狴犴营召回来。

  金枪班是大统制的贴身卫队,如果把金枪班都做掉了,以继承大统制遗志的名义继位便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可龙道诚也知现在骑虎难下,没别的办法好想。就在这时,一队人马过来了。金枪班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大统制的贴身卫队,精锐无比,当先两人,一个正是程敬唐,另一个正是林一木。跟在他身后的是现任金枪班班长周锡安,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官员。程敬唐是金枪班首任班长,周锡安对这老上司亦是尊崇无比,连骑马都不敢与他并行,别的官员更是生怕遭池鱼之灾,躲在了金枪班后面,不少人脸都已白了。

  程敬唐打马到得近前,高声道:“龙司长,为何将卫戍调到城头?”

  程敬唐一张脸已是涨得通红,看来赶来得很急。龙道诚忙上前道:“程侍郎,大统制中道崩殂,昌都军却突然自行向雾云城逼近,我担心有人趁此机会作乱,因此让卫戍守城,以防不虞。”

  林一木在一边高声道:“龙司长此话只怕不实。昌都军乃是奉大统制遗命前来,只因共和国有人久有叛乱篡位之心,大统制生前便已察觉,故命昌都军前来,以正纲纪。”

  龙道诚见林一木答话了,也一下抬高声音道:“林司长,果然是有人久有叛乱篡位之心,故数年前便与叛贼顾清随勾结。只是隐藏极深,今日方才水落石出。此人察觉阴谋将大白于天下,于是铤而走险,私发昌都军进京。”

  程敬唐已听林一木说龙道诚有叛乱之心,因此将卫戍调向城头,只是他深知龙林二人已势成水火,说的话未必是真的。现在两人都指责对方反叛,他心里也不禁大为忐忑。龙道诚和林一木都是一部司长,是眼下共和国级别最高的高官,龙道诚更是掌握着卫戍实权,两人斗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势必会造成天下大乱。他见两人还要舌枪唇剑地对骂,高声道:“两位司长,多言无益,总应有实证方能取信于人。不知两位所言,可有证据?”

  龙道诚道:“龙某岂会信口开何?大理寺少卿符志真何在?速将刚审得的口供记录奉上程侍郎一观。”

  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合称三法司,其中刑部为总机构,督察院与大理寺则是刑部以下的两大部门。大理寺有正卿一,少卿二,符志真是大理寺左少卿,也是大理寺中直接负责审理定狱的最高官员,自然也是龙道诚的亲信。这符志真早就在后面的刑部诸吏队伍中听命,本来龙道诚准备解决林一木后,让符志真出面给林一木定罪,但林一木这么快就摊牌,符志真自然也要提前出来了。

  他一声令下,符志真走了上来,到程敬唐马前,先行了一礼,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递过去道:“职大理寺少卿符志真。程侍郎,此是大理由刚从嫌犯口中取得的口供,请程侍郎明察。”

  程敬唐见他拿上了口供,接过来看了看,符志真在一边大声道:“疑犯交待,共有四条。其一,共和二十二年,林某疑与顾贼清随妄图推翻大统制,纠合极少数议众提高不信任安;其二,共和二十三年,林某因对大统制怀恨已久,疑与顾贼清随串通,勾结狄复组于迎春宴上行刺大统制;其三,共和二十五年,林某疑再次勾结狄复组,于城西华表山蔍二次行刺大统制;其四,共和二十六年,林某疑冒称大统制遗命,私发边兵入京。”

  这卷轴写得密密麻麻,十分详细,符志真生怕程敬唐看起来会看上半天,因此将扼要口述了一遍。因为共和国刑部采取的是疑罪从无之规,在三法司会审判决之前,一律要加“疑”字,因此符志真说的四条都也加了个“疑”,倒不是说这些事还在存疑的意思。程敬唐见这卷轴厚厚一卷,扫一眼,也觉与符志真所言无差。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道:“那疑犯呢?”

  “疑犯现已押入天牢,随时可以核实。”

  他刚说完,林一木却仰天大笑道:“可笑可笑,颠倒黑白,一至于此。大理寺少卿辛珏何在?”

  大理寺的正卿年纪不小了,这两天已准备致仕,辛珏则是大理寺的右少卿,负责天牢大狱之事。一听林一木喊着辛珏的名字,龙道诚心里便咯噔一下,心道:原来他把辛珏收买了!

  就在符志真走出来的那群官员队中,又上来一人,正是大理寺右少卿辛珏。辛珏上前向程敬唐行了一礼道:“程侍郎,职大理寺右少卿辛珏有礼。”

  程敬唐见他上来,心头雪亮,心想这左右少卿定然一家一个被收买了。他道:“辛少卿,这份口供你也曾经看过吧?”

  辛珏道:“是。然职所见,那疑犯尚不曾上刑,便已阖盘托出。依职之见,故此供实属可疑。”

  他话音一落,龙道诚已打马上前,厉声道:“大胆!”看到辛珏被林一木叫出来,龙道诚才知道辛珏已被林一木买通。那疑犯是他用重价买通的,康伯言造出这份口供来,自觉文辞天衣无缝,谁见了都会深信不疑,但辛珏说实属可疑,若程敬唐信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他一上前便喝道:“辛少卿,我共和国以民为本,以人为尚,凡触犯国法者,亦以感化为先,岂因未曾用刑便有口供不实之理。”

  平时龙道诚到大理寺视察,辛珏见到他总是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却傲然道:“龙司长此言差矣。职执掌天牢,每见符大人提出人犯审理,并不曾见有拷问之举。这等事关乎身家性命,此疑犯却有恃无恐,直承不讳,自辛某就职以来,从未见过这等疑犯,因此暗中调查。一查之下,才发觉此人来历大成问题。”

  程敬唐道:“什么问题?”

  龙道诚在一边听得已是遍体生凉。他一直有点看不起林一木,只觉他头脑冬烘,见识浅薄,现在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这个多年的同僚。林一木手头虽然没有自己一样的实力,但他的思虑如此深远,自己的每一步都已被他料中,而且每一步林一木都有了应变之策。直到现在,他才醒悟过来康伯言所说的刺杀之举其实才是单刀直入的上上之策。只是天下也没后悔药好买,见程敬唐要问,龙道诚抢在头里喝道:“辛少卿,此人谋刺大统制,罪在不赦,已审问明白。若有疑问,为何当时不说?”

  他这话实有威胁之意,但辛珏却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一躬身道:“卑职自是明白。然此事至关重大,卑职不敢大意,而且此人来历隐晦不明,因此卑职暗中派遣能员细察,发现此人竟是乙支省牢狱中调来之死囚,大统制遇刺之日,此人还在狱中,根本不可能与狄复组勾结。倒是有人证说,龙司长在大统制遇难前几日,曾与人秘密接触,那些人经查乃是狄人。”

  这话一出,一直声色不动的康伯言也是如闻霹雳。要给林一木罗织罪名,这个人证极为重要,必须经得起严刑拷打。康伯言为人心细,早就在物色这等人。为掩人耳目,他专门去乙支省了一次。因为乙支省太守尹劲节乃是龙道诚一手提拔的亲信,是个信得过的人。他在乙支省牢狱中找到了一个因杀人而入狱的死囚,此人事母至孝,康伯言答应为他老母养老送终,此人也愿意不惜一心,听从吩咐。此事康伯言自觉做得机密之极,没想到辛珏居然也查到了。他看了看龙道诚,见龙道诚正看着自己,心想龙道诚已不能再控制局面了,正想着该想个什么办法来扭转,边上有个人小声靠近来道:“康大人。”

  此人正是狴犴营统领。狴犴营受命埋伏在礼部司长府附近,没想到扑了个空,林一木竟然到了城头,康伯言马上让人把狴犴营调回来。卫戍虽归刑部掌握,但康伯言也不敢全然相信,毕竟辛珏也是刑部属下,却被林一木买通,安知卫戍中会不会也有类似之人,只是狴犴营他却是完全信任的。见狴犴营回来了,康伯言心中一喜,脸上仍是声色不动,小声道:“在此待命。”上前一步,高声喝道:“辛珏,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可知信口诽谤,乃是大罪?”

  康伯言是刑部侍郎,官职比辛珏高得多,和程敬唐也是平级。辛珏不怕龙道诚,看见康伯言上来却有点胆怯,不由退了退,又大声道:“事关共和国危亡,卑职虽是小吏,但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康伯言见吓不倒辛珏,心想再不以霹雳手段拿下他,更要夜长梦多。林一木本来就被大统制架空,程敬唐与他不可能会有勾结,就算现在林一木抢了先手,人证物证的破绽也被他们揪了出来,但刑部毕竟有卫戍做后盾,就算程敬唐明知其中有蹊跷,也不可能当场翻脸。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想毕喝道:“信口雌黄,还敢如此大胆。狴犴营,拿下他!”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狴犴营已直冲出去。辛珏一张脸变得煞白,叫道:“你……你这是要灭口!”急退了数步,闪到程敬唐身后。周锡安见卫戍气势汹汹,金枪一举,几十个金枪班立时冲上。金枪班个个了得,虽然才几十人,但一排金枪对着卫戍,整齐划一,自有一派凛然的威严。他喝道:“大胆!”

  林一木见康伯言招呼卫戍冲上,厉声道:“康伯言,你是见阴谋败露,想要杀人灭口么?真不把程侍郎放在眼里。”

  程敬唐心里也已如乱麻一团,却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林一木当作盾牌用了。只是他也很明白,龙道诚和林一木两人都说对方谋刺大统制,这个罪名一旦落实,自是死罪,看来双方都没给对方留余地。这样下去,真要越发不可收拾,他正在忐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炮响。

  是昌都军攻城了?所有人都这样想,只不过龙道诚更为惊惶。他叫道:“出什么事了?”

  有个卫戍急急跑了过来,到得龙道诚跟前道:“龙司长,昌都军已在城下列开阵形,放出号炮,是不是准备还击?”

  龙道诚还没说,程敬唐周锡安手里接过金枪,喝道:“卫戍听令,原地待命,不许妄动!”

  雾云城头也布置有巨炮,一旦开了炮,那就再无挽回余地。他已是心急如焚,将手中金枪舞了个花,猛地往地下一扎,喝道:“有妄动者,等若叛逆,立斩!”

  城砖既厚又硬,但程敬唐这一枪竟如入腐泥,半个枪尖都刺进了城砖之中。周锡安在一边看得大为佩服,心想程队长去职虽久,枪法却丝毫不曾丢下。程敬唐做金枪班队长时,也是共和军浴血奋战之事,因此后来共和国的说书人编出的书目里,说到程敬唐的很有不少,有些甚至把他说起了天下绝无仅有的第一名枪。虽说他一个礼部侍郎其实并无号令卫戍之权,但卫戍们见他威风凛凛,无不心折。

  程敬唐一枪震住了众人,喝道:“当务之急,是马上弄清昌都军来意。有谁敢去交涉?”

  周锡安心想龙道诚肯定不会去,让林一木去,那也成了放虎归山,而且昌都军本来就是他召来的,龙道诚也不可能同意让他去交涉,这事自己当仁不让。正要上前,却听有人道:“程侍郎,卑职愿往。”

  那是程迪文。程敬唐见上来的竟是自己儿子,微微一怔,心想程迪文以前就在昌都军当兵,他去也好,马上道:“也好。迪文,你要小心了。”

  昌都军来意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程敬唐实是并不放心儿子前去,但也只有程迪文带回的答应能让自己相信。程迪文答应一声,带马走下城去。那些卫戍见这个年轻主簿的骑术居然不下于老于行伍的军人,不知道他实也当过好几年的兵,暗自赞叹,心想程侍郎虎父无犬子,这程主簿也真是了得。

  见程迪文出了城,康伯言心中已是焦急万分。他很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昌都军入城,否则己方的优势便荡然无存。林一木敢和龙道诚对着干,就在于他把昌都军召了来,所以他先前就建议一不做,二不休,先把林一木拿下,薪底抽薪,这样昌都军也就失去了进城的理由。只是龙道诚姑息之下,闹到现在这骑虎难下的地步。

  一错再错,现在就算卫戍与昌都军发生战斗,也是较好的选择。康伯言想到此处,厉声道:“逆贼林一木,你勾结匪徒谋害大统制,还要狡辩。来人,将他拿下!”

  狴犴营早就蓄势待发,听得康伯言一声呼喝,立时冲了上去。程敬唐见好端端的又变起突然,怒道:“谁敢动手!”只是康伯言心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本来就有连金枪班一起拿下的决心,哪还听他多言,喝道:“程侍郎,你深受大统制之恩,却不明事理,还不知林一木这逆贼是想混水摸鱼么?”

  程敬唐震得住卫戍,却震不住刑部直属的狴犴营。龙道诚见双方已是一触即发,咬了咬牙,心道事已至此,也只有硬上了,厉声道:“叛贼林一木,谋害大统制,证据确凿,还敢私发边兵入京,是为大逆。刑部司有命,拿下林一木者,有重赏!”

  林一木本来见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现,龙道诚空有重兵也无奈己何,正在得意,见他竟然撕破了脸硬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叫道:“叛贼龙道诚,你谋害大统制,众人皆知,还敢血口喷人。”只是喊得虽响,心里终是害怕,不说卫戍,刑部这支狴犴营就不是金枪班所能抵挡得了的。他心中大急,不住想着:“陆将军说已做安排,怎么还不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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