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最坏的猜想
陈阳却抢先一步，像是无意间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右手。他的食指和中指，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点点残留的焦躁，在床沿的金属边上，“嗒、嗒嗒、嗒嗒嗒……”轻轻敲击了几下。
那节奏……又快又独特！
正是他在记忆碎片里看到的、那个背影手指敲击记录板的节奏！也是孙强暴露时，无意识敲打门把手的节奏！
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陈阳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手指无意识的放松活动。他的目光也垂着，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头疼不适。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牢牢锁定着“山鹰”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山鹰”的声音，在陈阳手指敲出第一个“嗒”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房间里，只剩下那“嗒、嗒嗒、嗒嗒嗒……”的敲击声，清脆地回荡着，敲在冰冷的墙壁上，也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陈阳低垂的眼睑下，眼神冰冷如刀。
他看到，“山鹰”的呼吸，有那么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了一下。那“嗒、嗒嗒、嗒嗒嗒……”的敲击声，像几颗冰冷的石子，突兀地砸进审讯室死水般的寂静里。清脆，急促，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躁感，在冰冷的墙壁间来回碰撞。
声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阳低垂着头，手指还无意识地搭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仿佛只是随手而为。但他的全部感官都像绷紧的弓弦，敏锐地捕捉着对面那个男人的任何一丝变化。
他看到了。
“山鹰”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那张刚毅、如同岩石雕刻出来的脸上，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陈阳捕捉到了。更关键的是，“山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瞳孔在听到那独特节奏的敲击声时，极其短暂地收缩了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警惕或疑惑。那是一种……被猝不及防戳中了要害的、本能的反应！一种深藏的东西被意外触动的惊悸！
虽然只有一刹那，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对陈阳来说，已经足够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后颈，头皮阵阵发麻！
这家伙……有问题！他绝对知道这个敲击节奏！甚至可能……熟悉这个节奏背后代表的人！
陈阳的心跳如同失控的鼓点，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危机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强迫自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呼吸放得又轻又缓，仿佛真的只是疲惫不堪后的随意动作。但后背的肌肉已经绷紧，每一根神经都进入了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
房间里的沉默，从凝固变成了粘稠的、充满压力的胶质。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山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沉稳，甚至带着点刚才被打断话题的无奈，但陈阳敏锐地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紧绷，像一根被强行拉直的琴弦。
“头疼得厉害，是得好好休息。”他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水和压缩饼干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墙上的画……很有价值。回头技术组会来拍照记录。”他指了指墙壁，目光却没有离开陈阳，那审视的意味比之前更重了，仿佛要穿透他低垂的头颅，看清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刚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手指敲的那个……节奏，挺特别。以前……习惯这样？”
来了！
陈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疲惫和茫然。他慢慢抬起头，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看向“山鹰”，手指也适时地停了下来。
“啊？什么节奏？”他声音带着点沙哑，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回想，“刚才……头疼得有点烦，手指头自己乱动了几下吧？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反问回去，眼神坦荡，甚至带着点无辜的探究。
完美的伪装。一个刚刚经历了巨大痛苦记忆闪回、头疼不适的年轻人，无意识的动作被过度解读后的正常反应。
“山鹰”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锐利得如同探针。陈阳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但他没有闪躲，只是坦然地迎视着，甚至带着点被打量的不适和一点点委屈。他的演技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几秒钟的沉默对视，空气仿佛都要擦出火花。
“山鹰”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最终，他脸上的线条稍微软化了一点，像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没什么。就是听着有点……特别。”他含糊地带过，不再深究，但陈阳注意到，他的身体姿势依旧保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山鹰”指了指托盘，“孙强那边正在审，有突破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别多想，养足精神。”他交代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有力，但陈阳总觉得，那步伐似乎比进来时快了一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急于离开的意味。
门在“山鹰”身后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陈阳一个人。
死寂。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陈阳维持着坐在床沿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门外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后背重重靠回冰冷的墙壁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消耗的精神比制服孙强还要巨大！每一秒都像是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山鹰”的反应，彻底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