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要有做叔叔的样子

    她从那抹笑意中，品出了很多。


    比如意料之外的惊讶，还是一丝微不可察的好奇。


    云糯不由在想，为什么周崇月身边认识的这些朋友，在他交女朋友这件事上，都表现的如此.八卦？


    当然，具体答案只能找机会私底下再问他。


    三人到了食堂，云糯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梁竞择。


    “梁叔。”她开口叫人。


    正埋头吃饭的梁竞择差点呛了一口，下意识抬起头来。


    他视线从左到右挨个掠过，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仅仅两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举起握着筷子的手，朝云糯轻轻一晃，示意他听到了。


    “姜医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跟梁医生拼个桌？”云糯拿话问姜言。


    一顿饭而已，后者笑了笑，说没意见。


    几分钟后，一桌四人，聚齐心内心外和神外三个科室的大佬，小菜鸟很喜欢这种氛围，因为可以听听他们谈论一些临床方面的问题。


    但事与愿违，今天大家都好沉默。


    尤其是梁叔，全程安静到令人发指，与平时幽默风趣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社恐？


    不可能。


    想到上次在清吧玩游戏，梁竞择对异性一套行云流水的搭讪，完全就跟社恐沾不上边。


    云糯正暗自揣摩着，听周崇月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买。”


    她还没出声，就见梁竞择面色如常地起身，“我去吧，吃得差不多了。”


    “梁叔，帮我带瓶酸奶。”云糯说罢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姜言，“姜医生，你想喝什么？”


    “不用麻烦了，谢谢。”


    ？？


    云糯眼力不差，从很多细节处不难看出，梁竞择与姜言应该也是认识的，按照常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同事，就算没必要太热情，也不该如此生疏才对。


    或者说，其实是她想岔了？


    大约五分钟左右，梁竞择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两瓶苏打水，两瓶酸奶。


    其中有一瓶被他放到了姜言面前，淡淡说了句：“小卖部搞活动，买一送一。”


    云糯感到诧异。


    那家小超市出了名的抠搜，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会买一送一。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估计是梁叔为了避免尴尬，而故意找的借口，女生说不用就真的不用？要知道，梁叔可不是直男。


    云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旁姜言默住几秒，伸手把酸奶推过去，“你自己喝吧，我不需要。”


    梁竞择拧了拧眉：“我一个大老爷们喝这个？”


    “你以前还喝过旺仔。”姜言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道出一个事实。


    空气陷入安静。


    梁竞择握在苏打水瓶身上的手微微收紧，垂目盯着对面人，默默看了一阵，才哂笑着坐下，拧开酸奶瓶盖喝了一口。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显感觉到此时氛围的不同寻常。


    不明缘由的情况下，云糯不好贸然出声，只在桌底轻轻扯了下周崇月的衣袖，没等来他的暗示，手却被他顺势裹在了掌心里。


    她小脸一红，无声转过头去看他。


    周崇月气定神闲地问：“味道怎么样。”


    “比旺仔好。”梁竞择一口气喝完，将空瓶远远丢进身后的垃圾桶，然后起身，“科室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一顿午饭就这么潦草结束，回去的途中，姜言在住院部楼下遇到同科室的熟人，两人言谈间，云糯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原来姜言是从宣城中心医院调配过来的，当然，‘调配’一词用的不太恰当，行业内这种事不算罕见，大家懂的都懂。


    回到科室，刚坐下一会儿，周思慕就发来微信。


    【姐，你有没有看朋友圈？】


    既然这样问，她自然要去翻一下。


    云糯点进朋友圈，最新动态的第一条，就是慕慕。


    是一张舞台剧获奖的照片，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奖，但从那家伙兴奋的语气中，可以看出这个奖对她意义非凡。


    【这是你开学典礼上的作品？】


    周思慕回复一个点头的表情。


    【视频有的吧，发给我看看。】


    【文件太大，等回去我直接发你邮箱，千万记住，要晚上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的看，不能让三叔瞧见，人家害羞。】


    云糯哭笑不得：【就一个舞台剧，你害什么羞。】


    【里面有亲亲的剧场。】


    【.】


    只能说，国外的学校就是开放。


    【所以出国前我帮你选的那些汉服，是用来准备开学作品的？】


    周思慕遗憾道：【原本一开始定的主题是《汉文化》，可老外欣赏不来，硬要我改，我肯定不会同意啊，要知道这部作品我才是总导演。】


    【行，我先不做任何评价，等晚上看完再说。】


    【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狗头保命）。】


    云糯笑了笑熄掉手机，换好白大褂准备上班。


    在这之前，要例行去一趟周崇月的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欣欣母亲的声音，在问女儿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听对方的意思，是想赶在欣欣过生日前就办理好出院手续。


    没人愿意自己十七岁的生日是在病房里度过，云糯自然而然便认为是孩子在闹脾气。


    可转念一想，以欣欣目前的心理状态，闹脾气的可能性应该较小。


    办公室里正说着话，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云糯想着要不等会儿再来，便转身折返回去。


    在走廊里遇到刚从病房出来的护士，她问欣欣的情况如何，后者叹气摇摇头，说还是老样子。


    从不大不小的门缝里望去，病床上空无一人，并没有看到如往常那般发呆的背影。


    护士走后，云糯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有些许放心不下，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女孩没去卫生间，而是安安静静站于窗户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糯刻意放轻脚步，朝那道背影缓缓走近。


    女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转身，看到她时表情僵住，手里的药瓶啪一声掉下来，白色药丸洒落了满地。


    这是云糯第一次在女孩脸上瞧见不一样的情绪，带着微微的不知所措，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自在。


    像被大人发现做错事的小孩。


    云糯没有戳破她偷偷把药扔掉的行为，只浅笑着问：“欣欣快过生日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


    女孩眼里泛起疑惑。


    彼此沉默一阵，欣欣垂下眸子，声线细弱的说：“想吃一次蛋糕，听说很甜。”


    对方会主动回应，无疑令云糯感到意外。


    当她试图想再说点什么，女孩却面无表情地转身爬上床，仅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


    站立片刻，云糯走过去，弯下腰将地上的药一粒粒捡起来装好，然后带着那只被污染的药瓶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隐约传来女孩不带起伏的一句：“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


    云糯脚步微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模棱两可道：“我得去问问你的主治医生，他没意见，我才能同意。”


    女孩没作声，大概觉得她刚才讲的是废话。


    下午有两个病人出院，云糯回到办公室，开启她整理病历的漫长时光。


    大约四点左右，天空乌云密布，不到片刻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天明显是个例外，整整一小时，到了五点下班，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陈佳酿贴完化验单，揉着酸痛的肩颈从椅子上起来，一脸犯愁地走到窗户前，“这个天可不好打车，等会儿怎么回去。”


    “医院附近有宾馆。”谢辞慢条斯理的嗓音自角落里传来。


    陈佳酿睨他一眼：“满脑豆腐渣，你想得美吧。”


    “我没说只开一间。”


    “.”


    云糯清咳一声，指了指门外，“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青梅竹马，私底下玩得这么嗨？


    看来那两货，是真没把她当外人。


    今天没手术，没会议，周副主任可以下个早班。


    走进办公室，发现苏淳也在，正拿着什么资料让周崇月签字。


    这种事按照惯例，其实可以直接交给实习生来做，用不着一个住院总亲自跑一趟，但某些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个中缘由，没人比她更清楚。


    签好字，苏淳收起资料，转身见云糯进来，就顺手将文件递交给她，“下去整理归档，没什么事就可以下班了。”


    说罢看向旁边一把黑色雨伞，苏淳犹豫了下，对周崇月道：“外面雨太大，我今天刚好没带伞，等会儿可能要跟你一起走。”


    “糯糯带了伞，这把你可以拿去用。”周崇月关掉电脑起身，经过时拍拍云糯的脑袋，示意她先回去把资料放好。


    临走前，云糯突然想到什么，随口提议道：“住院部有休息室，苏老师可以跟其他医生调换一下值班时间。”


    苏淳面无表情看着她，没说话。


    云糯走后，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


    见人杵在原地，半晌没有要走的意思，周崇月问她还有什么事。


    长期郁积在心，苏淳总算等到了一个突破口，她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道：“以你的严谨程度，有些话本轮不到我来说，虽然她是你的实习生，你们两家人关系再好，但在医院，是不是总该要避避嫌。”


    称呼是一方面问题，让苏淳无法释怀的，是刚刚那个他对女孩无意间的亲昵动作。


    或许在他眼里，云糯是朋友的女儿，他实则是以长辈自居。


    可医院人多眼杂，倘若被人瞧见，难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这些潜在隐患，他就从来没有想过？


    苏淳语气有些激动，整个人面部紧绷，难得一次在周崇月面前如此失态。


    相比之下，男人听完后神情却平静的多。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侧身关上门，看着苏淳缓声道：“我对她的偏爱，只是出于私心，与其他任何因素都无关。站在同事的立场，你发自善意的提醒没有错，至于所谓的避嫌，我个人认为，刚才的行为并无不妥。”


    “可你是科室副主任，她仅仅是一个实习生而已。”


    “她的人生才刚起步，即便现在是实习生，等再过几年，未必无法超越你我。”


    苏淳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时沉默间，周崇月的手机响，从她的角度看去，屏幕上清晰跳动着‘糯糯’两个字。


    电话接起前，他朝她点了下头，便拿着手机转身进了电梯。


    没有多余的眼神，甚至吝惜给她哪怕丁点的幻想。


    苏淳僵立在门口，望着男人径直离开的背影，听他接起电话时温柔地轻唤女孩的名字，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自欺欺人这么多年，差一点点，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到头来，她懦弱，无能。自始至终，连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


    该庆幸么。


    至少在他面前，她尚还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雨下得很大，云糯在楼下大厅遇到梁竞择，他的座驾送去了保养，无奈等会儿也要蹭周崇月的车回酒店。


    “梁叔，你为什么住酒店？”她好奇地问。


    “被家里逼得，我的公寓现在不安全，回不得。”


    云糯不知道他口中的不安全具体指什么，但结合前一句，大抵是与家里人有关。


    “其实有什么事可以和父母好好商量，无论怎样，他们的初衷一定是为了你好，很多时候，可能是方式用的不对。就像我爸，从前一直觉得跟他无法沟通，但是现在好多了，把有些话说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听女孩一板一眼地跟他讲道理，梁竞择扶额失笑。


    他大把岁数的人，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沦落到被迫去喝一个小姑娘的心灵鸡汤。


    “糯糯，有些事不是靠沟通就能解决的。”


    他仰头望望天，叹着气道：“诚如你和老周，倘若以后因什么而意见不合，比如他想早点结婚，你想再晚几年，怎么办？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就算沟通上百次，也达不到统一。”


    不得不说，作为多年的兄弟，梁竞择对周崇月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被他一言命中关键，云糯讪讪笑了笑，正要开口，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道温淡的嗓音：“糯糯，告诉你梁叔，我们之间的沟通到底有没有用。”


    啊？


    她回过神来，乖乖点头：“有用。”


    梁竞择：


    周崇月走到身旁站定，轻飘飘扫他一眼：“不要用你单方面的观念去干扰我女朋友，既然叫你一声叔叔，就要有做叔叔的样子。”


    “？？”


    梁叔叔说：我心里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