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电话

　　过年了……

　　这是赵出息迄今为止第一次在外地过年，没有凤凰村的热闹和喧哗，满是孤独和寂寞，还有些凄凉，赵出息知道可能以后每年自己都会和此时此刻一样，直到有一天能直着腰抬着头衣锦还乡，或许那个时候才算得上一次小圆满，他一直幻想那一刻是什么样子，觉得比中五百万都要爽。

　　站在国际公馆几十层高的楼顶，放眼望去，整座城市成为烟花的海洋，大小不一颜色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完美绽放，点亮整座城市，赵出息知道这烟火价格可不菲，骂骂咧咧道真他妈有钱。他很喜欢看烟花，可惜这辈子到目前为止看到的次数两只手能数尽，以前凤凰村里从来没有烟花这东西，直到村子最有钱的黑子家从祁连县弄回来些，之后几年黑子家每年年三十晚上都会放烟花，那是村子里孩子最幸福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点点，赵出息也不例外。后来在祁连县给小平安看病的时候见过两次，特别是有次祁连县的首富给自己母亲过八十大寿，放了整整半个小时烟花，纵然如此，当烟花表演结束后，赵出息和小平安还是舍不得离开，听人说可能还有，两人愣是傻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当所有人都走完后，赵出息才恋恋不舍背着小平安回医院。

　　赵出息站在楼顶待到再也瞅不见烟花后这才下楼，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到尾声，思前思后赵出息终于决定给李青衣打电话。凤凰村里，李青衣破落不堪四处进风的宿舍里，桌子上摆着乡亲们送来的过年食物，腊肉腊肠瓜子糖果腌过的鱼等等，与大西安相比，凤凰村里很安静，似乎和往常一样，除过偶尔几声孩子们调皮的鞭炮声，还有弥漫在空气中十二点时燃放鞭炮烟花残留的火药味。不会再像儿时过年穿新衣的李青衣静静的坐在桌前看书，让人送来的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房子的角落架空着四个箱子，里面全是书，其中三箱书是赵出息临走前留下来的，这三箱书都是老和尚的遗物，剩下的一箱子则是她带来的，每次需要什么书或者急需品，李青衣都会给北京某位女人打电话，那边将东西送到祁连县，她自己长途跋涉去祁连县取。

　　以往这个时候李青衣早已经睡着，她的作息很规律，和赵出息有这一拼，强大的男人和女人们他们的生活都很规律，每天早上起来后会绕着村子跑两圈，赵出息早上起来溜达的习惯便是跟她学的。当电话呆板枯燥的铃声响起时，李青衣微微一笑，她一直在等赵出息打来电话，算这次整个晚上电话铃声只响起两次，上一次是北京城那个闺蜜姐姐，又哭又闹疯了好长时间才被她安慰住，这次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可惜，李青衣这次猜错了，因为电话里的声音异常的苍老虚弱，浑厚缓慢却厚重朴实，李青衣瞬间便想到是谁，一脸惊讶。

　　“丫头，太爷爷等了你一晚上，你就舍不得给太爷爷打个电话？”北京城柳萌街某间四合院的书房里，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曾经功勋显赫的某位老爷子颤颤地说道，房间里还站着数位年龄不一的男人和女人们，大气不敢出，老太爷刚刚发过火，要撵他们出去。

　　李青衣酝酿良久，紧握着电话，柔柔弱弱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道：“太爷爷，丫头怕你骂，不敢给你打电话。”

　　“太爷爷怎么舍得骂你？两年了，太爷爷等你的电话两年了，你不声不响就走了，你去支教你给太爷爷说声，太爷爷点头谁敢不同意。”说完老太爷微微抬头用余光扫过面前一帮人，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带着肃然的杀气，二六年参军到现在，算是戎马一生。

　　“太爷爷，你生气么？”李青衣小声嘀咕道。

　　“生气，生什么气？太爷爷以你为荣，你是咱李家的骄傲，敢问这北京城里谁家的女儿能像你一样？”老太爷哈哈大笑起来，比当年打个大胜仗都要高兴。

　　“真不生气？”李青衣不以为然道。

　　老太爷突然止住笑声，像个被猜透心思的孩子般回话道：“刚开始生气，现在不生气。你也别怪孙丫头，是太爷爷让她说的。”

　　李青衣推开房门，径直走到外面，祁连山的夜晚很冷很冷，冷的让人禁不住的打颤，站在这里可以瞅见远处大山上白茫茫的积雪，李青衣突然笑道：“太爷爷，不说这些，丫头先给您拜年，祝您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老爷子笑呵呵的点头，乐不可支，不动声色地说道：“明年就一百岁了。”

　　李青衣自然能听出老爷子的话外音，轻声道：“丫头一定回去。”

　　“行了，时间不早了，太爷爷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那里不如北京城，自己照顾好自己。”老太爷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心满意足挂掉电话，随即对着书房里位高权重的众人说道：“谁都别去找她，她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听见没有？”

　　一帮人面面相觑，老爷子的话可没人敢违背……

　　李青衣打完电话后愣在原地，一时无言，老太爷心疼她，明年秋天就是老太爷百岁大寿，到时候她怎么着都得回去。此刻，西安城的赵出息再怎么打电话都打不通，多少有些失落和遗憾，最终放弃，瞅着时间不早了，便打算睡觉，年三十这天晚上，绝对的安全。凤凰村里，李青衣回来后继续看书，这一次她再没等到电话响，两点睡觉。

　　大年初一赵出息正点醒来，照例巡视工地并未有什么异常，工地只剩他一个人便不能去城墙底下溜达，只能乖乖待在工地上看书看报。直到中午韩三强回来，韩三强离开时提着一堆吃的，回来时依旧提着一堆吃的，显然看起来心情不错，赵出息估摸着昨天晚上回去，父子两人相处的不错，赵出息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没客气的吃了起来，韩三强很随意地说道：“他把酒戒了。”

　　赵出息一愣，意外道：“这是好事，不管嗜好什么到了极致，都是伤神伤心伤身。”

　　韩三强悻悻一笑，抽着烟回道：“他一直没给我说，距离我上次回家已经有两个半月，要不是昨晚我让他喝酒他不喝，可能我一直都不会知道，身子比起以前硬朗了，现在给我们小区看门，昨晚和我聊了很多，说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赶紧结婚生孩子。”

　　“父子两人没有过不去的坎，以后常回家，陪他说说话，能看见你，估计他比什么都高兴。”赵出息手里拿着猪蹄，抬头笑道。

　　韩三强捻灭烟头自嘲道：“赵哥，我韩三强这辈子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挺背的，干什么事都没成过，可现在不觉得，认识你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把我当兄弟，说实话我觉得现在我这样子也配不上让你说出兄弟二字，我没二胖那么的，用你的话说大智若愚。不过我韩三强发誓，总有一天配得上当你的兄弟。”

　　昨天晚上和那位喝了大半辈子酒的酒鬼父亲聊了太多，对他的冲击性很大，韩三强对于改变自己的决心更大，他知道，要是没有遇见赵出息，现在他依旧是那么的混球，吃喝嫖赌欺男霸女。

　　赵出息放下猪蹄，擦了擦手笑道：“现在有目标了么？”

　　“有。”韩三强很坚定地说道。

　　赵出息点头道：“有目标就好，不然再怎么坚定，都有可能迷失方向。”

　　大年初四的早上，工地上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以往她要是来，赵出息不意外，可今天她来工地，赵出息不意外都不行，这个不速之客是秦焉。韩三强和何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看向赵出息，赵出息瞪了眼他们，接过秦焉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韩三强故意打趣道：“秦秘书，几天没见，你这又变漂亮了，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单身未婚的朋友，介绍给我，你放心，别看我现在一事无成，可我有颗奋斗的心。”

　　“行啊，要是有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穿着灰色收身羽绒外套的秦焉娇笑道。

　　赵出息没好气的转头骂道：“滚一边去。”

　　生怕这两个货再捣乱，赵出息带着秦焉离开门房往工地里面走，嬉笑道：“秦秘书，大过年的你不在家过年，跑工地这干嘛？”

　　秦焉有些偏瘦，长发飘飘很有气质，文静两字可以形容她，听见赵出息还在叫她秦秘书，秦焉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赵出息，秦秘书秦秘书的叫着你不难受？叫我秦焉就行。”

　　“秦焉。”赵出息觉得叫秦焉更难受，可只能硬着头皮叫。

　　“我最讨厌过年走亲戚，七大姑八大姨都要问有没有男朋友，现在干什么工作，月薪多少等等一系列问题，无休无止，我实在受不了就跑出来，想来想去没地方去，最后想到你这，便跑来了。”秦焉如此解释道，似乎合情合理。

　　赵出息有些汗颜道：“有这么可怕？”

　　“有机会到时候让你体验下。”秦焉狡黠地笑道。

　　空荡荡的工地上没什么人，两人走到大楼地下便不再往前，秦焉有意问道：“赵出息，听说你还兼职一份工作？”

　　“在西影路一家洗浴中心当保安。”赵出息不知道秦焉怎么知道，点头回道。

　　“两份工作你不累？”秦焉疑惑道，她感觉自己平时一份工作都已经到了极限，赵出息两份工作，有些不可思议。

　　赵出息摇头道：“不累，只要能挣到钱就不累。”

　　秦焉有些不理解地说道：“挣钱有这么重要么？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赵出息脸色微变，眼神悲痛道：“以前我也觉得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可有一天当你需要钱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没钱是多么的可怕，你之前所有的观点都会被推翻，所以我必须去挣钱，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

　　秦焉依旧有些不理解，她的家庭环境注定她不会理解赵出息的生活，如果生活真能得过且过，赵出息何必让自己这么的辛苦？或许只有当秦焉自己经历这种情况后，她才会明白。

　　秦焉盯着赵出息良久才说道：“或许吧。”

　　只是在想，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故事？

　　大年初七，回陕北老家过年的胡风回到工地，过了几天平淡日子的赵出息又开始忙碌起来，已经离开西安十天的二胖和老太太尚未回来，赵出息安排好工地的一切，傍晚便去山水情报道上班，几天不见山水情这些人，倒有些想念。

　　公交车上的人又开始多起来，不过比起之前还是有些差距，到山水情后，赵出息习惯从后门进去，只是刚到后门，却又碰见丁哥和三十八号，这次两人似乎在吵架，拉拉扯扯的动作很大，赵出息本想避嫌，最后看情况有些恶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