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天离开了一会,她就死了。

  他觉得在杨小惠的死亡之上,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他从来就不相信她会死,这个女孩年轻健壮,脸色红扑扑的,医生说她怀孕状况良好,而且社会关系十分简单,本人也没有招惹什么人,除了那个诅咒之外,他不觉得她有死亡的可能,而那个诅咒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也许正是这样,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你不相信她会死,是因为你不相信诅咒。但是即使没有诅咒,人也有可能会死的,健康的、简单的、没有仇人的人也有可能突然死亡,譬如被车子撞上,从高处摔下来,或者,被某个头脑简单的杀手破门而入杀死,就像今天这样。他在心中严厉地谴责着自己——因为不相信诅咒,便顺带连死亡也不相信了,这是我犯下的致命错误,而且没办法补救了。

  江阔天没让杨君靠近张川,看和他的神情,似乎很想再痛打张川一顿。

  “我不可能当着警察的面打他,”杨君说,“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了她。”

  “我知道。”江阔天温和地说,“可是你没这个权力。”

  杨君哼了一声,目光阴郁地看着地面。江阔天觉得,如果不是这身警服保护着自己,他说不定也会同样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我会尽快通知你的,别找麻烦。”为了避免麻烦,说完这句话之后,江阔天迅速将张川塞进警车,跟杨君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警车便呼啸而去了。

  透过警车的后窗,他看见杨君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将手插在口袋里晃悠着离开了。

  张川在车子开动的一霎那哼哼起来,在这之前,他连鼻子都不敢抽一下。

  “哼什么?”江阔天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人是他杀的,这肯定错不了,杨君再愤怒也不会昏了头随便抓个人就当凶手。问题是这人现在已经伤痕累累了,如果再让杨君来上那么两下,说不定还真的会说不清了。要是在这个月之前,江阔天肯定会让杨君亲自问明白了杀人的动机才离开,但这个月出的一个案子让他不能再这么干了。这个月5号,一队兄弟在现场抓了杀人犯,家属正好是刑警队长认识的人,为了让家属泄愤,刑警队长稍微放任了点,让家属冲上去打了罪犯,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打死了,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他们以为铁定是罪犯的人,竟然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很快被巡逻队抓住了。这下子麻烦大了,一干人等都被牵扯了进去,局里的气氛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他晚到几步让杨君泄了点愤,这是令他十分欣慰的事情,除此之外,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再做其他的什么了。

  “疼死了。”张川哼哼唧唧地说。

  “活该。”江阔天说,“闭上嘴。”

  张川委屈地闭上了嘴。

  一路无话,到了局里,连夜开审,张川苟延残喘了20分钟后,就全吐了出来。听着他一点点地吐露出杀杨小惠的动机,江阔天的心里也产生了和杨君同样的感觉:杨小惠死得太不值得了。

  张川说,他杀杨小惠是为了劫财,打开房门后发现杨小惠很漂亮,又决定劫色,一时冲动杀了人之后,便什么也没劫就跑了。这种说法放在一般的罪犯身上,都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于张川而言,倒很符合他的秉性。市局的那间审讯室不是第一次招待张川了,这家伙天生就是个罪犯,偷鸡摸狗是常事,还有过几次猥琐妇女和抢劫未遂的经历,因为情节不严重,拘留了几天就放了。在犯罪方面,张川是个天才,无论是偷窃还是行凶,都无师自通,做事干净利落,让人抓不到什么证据。然而,他同时又是个弱智,除了在犯罪方面的天赋之外,其他方面相当低能,每次犯罪过后,导致他被人抓住的并不是犯罪进行中的漏洞,而是犯罪前或犯罪后的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异常明显,杀人街上的街坊们甚至能清楚地说出他下一次犯罪将发生在什么时候,同时这些街坊又具有大义灭亲的优良传统,张川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走进了市局,一次又一次地抵赖几分钟后,便不耐烦地自己先招了。

  “我都说了,可以吃午饭了吧?”张川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念念不忘自己的午饭。

  现场调查的情况和张川所说的基本符合,但是有一个疑点:东华小区的门卫说,张川进入东华小区的时候,曾经提到自己是来找杨小惠的。这说明他事先就已经认识了杨小惠。但是在张川的交代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你认识杨小惠?”江阔天问。

  “不认识。”张川连连摇头。

  “不认识你找她干什么?”

  “我没找她。”

  “你没找她?那怎么杀了她?”

  “我顺手敲开她的门,就杀了。”

  “你进小区门的时候,不是说了你是来找杨小惠的吗?”江阔天慢悠悠地说完这句,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张川身子朝上窜了窜。

  “放老实点,说!你找杨小惠干什么?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杀她?”江阔天厉声道。

  张川身子缩成一团,眼光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嘴里嘟囔着:“我不认识她,不认识……”

  江阔天和另两名审讯员软硬兼施,张川却一反常态,坚决不承认自己认识杨小惠,翻来覆去就是“不认识”这三个字。弱智的人犯起倔来,真让人无计可施,折腾了大半天,眼看下午下班的时间都快到了,几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张川在禁食的威胁下也仍旧没承认自己认识杨小惠。

  “先这样吧,下次再说。”江阔天带着几个同事离开审讯室,张川在身后焦急地问:“我的饭呢?”

  江阔天没理他。张川的饭自然有人负责,不用他操心,让他操心是怎么对杨君交代。手机早已关上了,现在仍旧不敢开机,杨君那边只怕已经急得团团转了,那人是个急性子,今天不给他交代出来,他可能会直接找到自己家里去,这还真让他有点头皮发麻。

  张川一反常态的负隅顽抗,显然是为了隐藏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江阔天在吃饭的时候仍旧在考虑这个问题。匆匆填饱肚子之后,他便带着两个人直奔杀人街,也就是张川的老巢,以前张川的多次落网,都得益于这条街道上的其他居民提供线索,不仅如此,许多疑难的案件,都可以从杀人街获得令人惊喜的进展。

  临出发前,考虑再三,他还是给杨君打了个电话。

  “他已经招了。”他说。

  “动机是什么?”电话铃声响了才一下,杨君便接通了手机,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江阔天将张川自己供述的动机告诉了对方,虽然这动机明显有问题,但目前好歹也算是个交代。

  “就这个?”杨君不能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江阔天说的话。

  “嗯,就这个。”

  杨君沉默了半天之后,叹了一口气:“她死得太不值了。”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说:“一尸两命。”

  江阔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叹了一口气。

  “不用解剖了吧?”杨君问。

  “嗯,可以不用解剖,过几天就可以认领了。”

  “过几天我来领她回去。”

  江阔天感到无限欣慰:杀人街的街坊们,一直保持着大义灭亲的优良传统。这种优良传统具体表现在对张川这种已经被关押且绝无希望放出来、即使放出来也绝没有能力进行报复的罪犯身上。几乎不用江阔天开口,街坊们一看见穿警服的出现,便主动凑上来问:“是为张川的事来的吧?”

  “是啊。”江阔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这让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幼儿园的小朋友轮流到老师面前承认自己犯了错误,错误的内容是把花生米扔到了河里。最后一个小朋友哭着跑来,老师问他:“你也把花生米扔到河里了吗?”

  “没有。”小孩哭得很伤心。

  “为什么?”

  “我就是花生米!”嚎啕大哭。

  不论在外面多么无法无天,在杀人街,张川的地位就等同于这则笑话中的花生米,人人都争相出卖他。也许这不能怪别人,被人出卖至少要有三个条件:第一要有能被出卖的秘密,第二,这秘密必须被人知道,第三,知道这秘密的人不打算保守秘密。张川不幸符合以上三个条件,杀人街没人喜欢他,而他的秘密偏偏又这么多,像一个个勋章挂在显眼的部位,别人想不看见也难。

  “他杀了谁了?”杀人街的街坊问。

  “一个女的。”江阔天说,“你们知道什么?”

  街坊们知道很多,他们不但知道张川杀人的具体时间,而且知道他至少已经酝酿了一个星期。

  “你怎么知道?”江阔天问那人。

  大家哄笑起来:“张川要干什么,杀人街的人都知道。”有人指着张川的房子给江阔天看。虽然以前抓过张川几次,但看到他的房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房子,江阔天算是明白这话是如何正确了。张川这人不是一般的弱智,明明天生就喜欢犯罪,却又不懂得隐蔽,住的房子朝街的一面几乎全是透明的玻璃,在里面活动,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从街坊们的嘴里,江阔天得知,张川酝酿杀害杨小惠是从一个星期前收到一个邮包开始,邮包里放着的东西街坊们并不清楚,因为张川是在客厅里打开邮包的,从透明的玻璃墙上看不到内容。这个情况足以说明,张川的证词是在撒谎,他杀杨小惠决不是偶然行为。

  他的确在隐瞒着些什么。

  他能隐瞒些什么呢?江阔天感到不解。杀人已经是死罪了,连这种罪行他都能痛快的承认,还能怕什么?

  除非,有什么比死更让他害怕。

  张川害怕的东西好像很多,譬如虫子、鬼、老鼠等等,但这些显然都不是让他说谎的原因。一个人如果临死还需要隐瞒某些秘密,那多半就不是为自己了。

  能够让张川死后还惦记的人不多,据江阔天所知,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

  张川的母亲50多岁,一个人住在城市的另一端,因为张川老是犯罪,让她被警察打扰得不胜其烦,几年前她便将张川逐出了家门。即便如此,张川犯了事,还是免不了去找她。这女人江阔天也见过,虽然只有50多岁,看上去却完全缩了水,身体干得似乎一点火就能烧起来。江阔天对她恶狠狠的眼神有很深的印象,每当看到这样的眼神,江阔天就认为,有这样一位母亲,张川沦落为一个犯罪爱好者是必然的事情。

  离开杀人街之前,他们搜索了张川的透明屋,什么也没发现。

  张川的母亲李秋凤一开门,看到江阔天的警服,就哼了起来,用手按着额头,说她头晕。这是老一套了,江阔天没理会她,开门见山地说张川杀了人。

  “他招了?”李秋凤问。一听这话就不对头,江阔天总觉得她年轻的时候是跑江湖的,一开口都是江湖腔。

  “对。”

  “死罪?”

  “是啊。”

  “这下完了。”李秋凤两手一摊,翻着眼珠挤眼泪。

  “你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吗?”

  “我哪知道?”李秋凤没好气地哭着说,“他脑子不正常,杀个人还要什么理由?”

  这话听起来倒有些道理。江阔天示意另一个刑警问话,自己在李秋凤那套6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转悠起来。他没指望能发现什么,张川肯定曾经用赃物来孝敬这个母亲,但是每次都做得很出色,让他们找不到什么毛病。说来也怪,张川的母亲对张川谈不上慈爱,从小到大,不管有事无事,对张川都是非打即骂,偏偏张川一点也不记恨,把母亲看得宝贝似的,有好几次打人就是因为对方说了母亲的坏话。

  里屋的床底下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江阔天用脚将拦住过道的东西朝床底下塞,脚底下发出叮当一声,一个指甲大的铃铛滚了出来。

  江阔天眼前一亮。

  “你为什么杀纪昭明?”江阔天忽然问李秋凤。这话一出口,不但那女人目瞪口呆,同来的兄弟们也都摸不着头脑。

  纪昭明是几个月前被害的一名死者,他们追查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凶手,犯罪现场留下了一个银色的小铃铛。因为浸泡在纪昭明案件中的日子很久,对这个银色小铃铛,江阔天记忆深刻,现在在李秋凤家里发现了这个铃铛,联系到张川的表现,江阔天忽然脑子一转:莫非纪昭明是李秋凤杀的?这个念头来得异常强烈,他甚至没来得及进行细致的推理,便问了出来。

  “他连这也招了?”半晌,李秋凤怯生生地问。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一对母子,真是一对活宝。江阔天且笑且喜,没料到稍微一诈就诈出真相来了。

  “他什么都招了。”他不动声色地道。

  李秋凤立刻打滚撒泼地嚎啕大哭,痛骂张川是个不孝子。等她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之后,江阔天把她带上了警车。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也没想到,悬了几个月的疑案就这样误打误撞地破了。

  东风小区10栋202号的房子终于解封了。短短几天时间,似乎连房间里的空气也发生了变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进门之前,杨君先摸了摸门框,又看了看墙壁——墙上杨小惠的血迹已经被铲去,重新涂上了涂料,新涂料比周围的墙壁更白一些,明显地围出一团与众不同的地方。杨君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口的一大块地面,虽然杨小惠的尸体已经不在这里,但是他仍旧没有忘记当天所看到的那一幕,活生生的女孩变成一具尸体,连同这房子,似乎都一起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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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月

薛姮照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故而她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藏起来。这么多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薛家有位大小姐,却很少有人见过她。 可随着家族遭难,她也无法独善其身,入宫做了最低等的婢女。深宫之中处处艰险,事事惊心。 她被人嫉恨、打压、觊觎、陷害……却总能化险为夷,出奇制胜。四司总管钱三春:本总管有意提携,你竟不知好歹! 不肯伺候我,就安排你去闹鬼的院子上夜!几天后,钱三春投井而死。 何贵人:我看你这般妖艳,必是要勾引皇上!来人啊,给我烙毁她的脸! 一转眼,何贵人被降为庶人,贬到冷宫去刷马桶。皇后:敢与本宫作对,叫你死无全尸! 三年后,废后坟头长满了野草。薛姮照深知,做小伏低,苟且度日,终究只会如蝼蚁般被人碾死在脚下。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出手段来,于混沌中扭转乾坤……本文非重生非穿越,无空间无异能。 有CP,正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