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善后和任来风

　　宋远桥关闭房门，看了一眼狼藉的院子，刘老婆子的尸体已经被弟子们抬了出去，有几名弟子正在整理地上的碎剑残渣。

　　多数落下来的剑都已经碎了，但仍有几柄插入较深的剑保存完好，但入地太深，那几名弟子拔的很艰难。

　　宋远桥告诫几名弟子轻声细语，不要惊扰到凌雪雁后，径直去了前院。

　　一路上有弟子纷纷给宋远桥行礼，宋远桥从他们的目光中，能看到些许的不安。

　　他一路走着，心里已经开始谋划对策，想着想着，就到了大殿。

　　刚进大殿就看到张松溪正在给张三丰说着话。

　　“……先是众弟子手中的佩剑无故飞走，后来武库里的佩剑也斩断门锁自行飞走，好在山上没有人员损伤，不过弟子们都人心惶惶。最严重的反而是玉虚宫，三间房屋破损严重，两名弟子受伤，不过都不严重，唯一死亡的人就是刘老婆子。”

　　这时张松溪看到宋远桥走了过来，就对他说:“大哥。”

　　宋远桥对师父行了一礼道:“师父，今日的祸事都是小儿闯出来的，虽非他本意，但我这个做父亲的，有义务帮自己的儿子善后。请您恩准。”

　　张三丰笑着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为师相信你，去吧。”

　　宋远桥这才对张松溪和俞莲舟说:“二弟四弟，你们现在马上上山，去召集所有弟子到玉虚宫听令。”

　　又转头对俞岱岩说:“三弟，拜托你和五弟带着刘老婆子的尸体，去趟丁家营，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我会给刘老婆子的家人一个交代。”

　　说完，又对殷梨亭和莫声谷说:“老六，你去安排弟子，尽快将这里打扰干净，该修的修，改补的补，再去探望一下那两个受伤的弟子，带上最好的药膏。老七，你去伺候你师嫂，等她们娘俩醒来后，就带他们上山去，找两个弟子抬着上去。”

　　最后，宋远桥对自己师父说:“师父，麻烦您暂时待在这里，以防宵小之辈趁乱寻衅。而且您待着这里，众弟子也能安心。至于刘老婆子那里，有徒儿去赔礼致歉。”

　　说完，扫视了几位师弟，朗声说道:“去吧！”

　　几位师弟齐声回答:“是！师哥！”

　　随着这一声应诺，整个玉虚宫大殿，仿佛瞬间变得安稳下来，周围的弟子也都没有了之前的恐慌，行动之间开始变得利索起来。

　　张三丰看着眼前这个发号施令的大弟子，不知何时开始，自己慢慢不再管理武当的事宜，而宋远桥便顺势开始管理武当，武当这些年变化很大，在江湖上的威望，也比他这个邋遢道人管理时，要强盛的多。如今他初为人父，自己的儿子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难为他了。

　　很快，山上就响起了钟声，这是专门召集弟子用的铜钟，通常都是敲九下，上三下，至清微、禹余、大赤之三天；又三下，应欲、色、无色之三界；又三下，警地狱、饿鬼、畜生之三途界也。

　　今日这钟整整敲了一十八响。

　　约一炷香后，山上陆陆续续有弟子下来，立于玉虚宫大殿前，等待着掌门的命令。

　　不多时，大殿前就密密麻麻站满了武当弟子，能在武当修业的，多是本地的子弟，有想在山上学武功的，有想上山谈活路的，也有替父母还愿的等等。

　　张三丰本就是个随和性子，之前只要有弟子上山求道，他便收下，但发现这人有各种恶习之后，便再驱逐，虽说人气鼎旺，但也乌烟瘴气。宋远桥管事之后，便定下诸多规矩，早起有早课，中午有农事，下午练武艺，晚上有晚课。这就让一些好吃懒做的人叫苦不迭，有的趁天黑便偷偷跑下山，他也没有阻拦，但偷偷溜走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想着山上学成神功，当一代大侠，却又吃不了苦。反而留下的都是一些吃苦耐劳的贫民子弟，宋远桥也不嫌弃，每日课业不断，也真心实意教导一些武当的基础功夫，也有两三个底子不错的重点培养，将来就是武当的第三代底子。

　　只不过武当七侠都还没有收弟子，所以现在武当山上的弟子都是外门弟子，平日里照料处理一下山上琐碎的事情，只有七侠真正收下的弟子，才是内门弟子，将来是要给武当撑门面的。不过内门弟子现在一个还都没有。

　　不是没有合适的，主要是七侠都认为自己学艺未精，不敢枉为人师。

　　其实这也是张三丰给众人的压力，老道当初收徒的时候，自己已经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了，一个人压的少林喘不过气来，否则依少林的性格，早就到处宣扬张三丰是少林弃徒，武当是少林分院了。

　　所以七侠至今没有一个嫡传弟子，当然宋青书应该算是武当第三代的大师兄，只不过这个大师兄现在还在尿炕。

　　不多时，所有弟子均已站在玉虚宫前，宋远桥命人将所有断剑残渣摆到众弟子面前，看着底下人议论纷纷，运气于胸开口说话。

　　“这些剑，大家可都认得？”

　　他声音低沉但吐字清晰，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覆盖整个广场，让底下的弟子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没有深厚的功底，难以如此施为。

　　他此举并非是为了炫技，更多是为了安定人心。

　　众弟子均闭口不言，这时站在前排的一名女弟子开口道:“弟子识得。”

　　说罢，从面前的碎剑中抽出一把，仔细看后说:“回禀掌门，众位师尊。这是弟子的佩剑，是上次比武时的奖励。您看，此处有弟子的刻名。”

　　说完，便将手中断剑高举过头顶。

　　武当外门弟子一律称呼武当七侠为师尊，师为传道解惑，尊敬重礼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师徒关系。只有真正拜师后，才可以改口称师父，意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思。

　　宋远桥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不错，你们面前的碎剑，正是你们平日里用来操练的佩剑，其余都是武库里的备剑。”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所有佩剑全都破碎，你们可知？”宋远桥问众弟子。

　　没有人回答。

　　宋远桥又看向刚才回答的女弟子问:“小柳，你可知？”

　　柳思飘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可堪造就的那两三个弟子中的一个，今年也不过才十岁。

　　见大师尊询问，柳思飘赶忙回答:“弟子不……！”

　　还没等她回答完，这时一个大嗓门插了进来:“师尊啊，我知道！我知道！”

　　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长得虎头虎脑，尤其是一对粗重的眉毛，像两把弯刀，似乎想要把他整个脑袋横着劈成两半一般。

　　这时，他将右手高高举起，似乎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宋远桥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倒不是他讨厌这个少年，而是这少年的性子跟他自己的名字一样。

　　任来风！

　　如果说柳思飘是生长于阳光雨露之下的雏菊，那么任来风就是在岩石缝隙中拼命扎根伸展的野草。

　　他是俞岱岩在野外捡来的孩子，父母被蒙古鞑子杀死，他躲在茅坑里逃过一劫，最后实在饿的受不了，遇到了俞岱岩，严格来说是准备打劫俞岱岩，当时他就凭借着一身的屎尿，威胁俞岱岩给自己吃的，否则就甩他一身污秽。

　　俞岱岩反倒觉得有趣，就把他带上了武当山，给他改了名字，叫任来风。

　　这孩子性格不算恶劣，但就是有一点不好，有些人来疯。

　　宋远桥正准备让他收口，张三丰却开口道:“来风啊，那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任来风马上大着嗓门喊到:“掌门师祖啊，你是不知道啊！那家伙，刚才我正跟师姐练剑呢，眼看就要赢了，谁知我一招风卷残云使出，我人往后一撤，结果您猜怎么了？”

　　他居然还卖了个关子，贼兮兮地四下瞅了一眼，继续说道。

　　“我人走了，剑没走！剑在哪呢？还在原地飘着呢！师祖师尊，你就说神奇不神奇！按说我那剑啊，那可是三师尊赐给我的，那叫一个削铁如泥啊！”

　　宋远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说重点！”

　　任来风应了一声继续说:“后来所有师兄弟的剑都飘在空中，然后突然所有剑都叫了一声，就飞上天了。”

　　宋远桥皱眉问:“嗯？叫了一声？怎么叫的？”

　　任来风比划着双手说:“嗯，就是嗯，嗡嗡嗡地叫。”

　　柳思飘连忙补充道:“回禀师尊，任师弟所说的叫，是剑身颤动发出来的声音，不是真的叫。”

　　任来风大声肯定道:“啊对，就是这样，还是师姐懂我。”

　　宋远桥打断他:“好了！来风！你收口，让小柳来说。”

　　任来风不情不愿地闭上嘴，瞅着柳思飘，似乎时刻准备着插嘴一般。

　　“回禀师尊，弟子早起和众位师兄弟们做完早课，就在演武场练剑，后来……”

　　柳思飘对张三丰和宋远桥等人行礼道:“回禀掌门，师尊。当时弟子正与师兄弟们练剑，突然感觉手中佩剑不听使唤了，弟子一招风卷残云使出，结果人出去了，佩剑却留在原地，就如此悬空着。”

　　柳思飘边说，边将手中断剑横着悬在胸前。

　　“弟子一时没反应上来，就见佩剑突然剑身颤动，下一刻便嗖的一声飞上天空。”

　　“然后众位师兄弟的剑也都如此飞上天空，在天上首尾相接，如一条巨龙一般，盘旋着飞向山下去了。”

　　宋远桥待她说完，又问:“你们看到的都是如此吗？”

　　众弟子齐声回答:“是的！师尊。”

　　张三丰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柳思飘接着说:“有！弟子等人的佩剑突然自行飞走，弟子们都很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在这时，演武场后方的武库大门突然被撞响，大门上的锁链被撞的哐啷哐啷乱响，正当我们准备过去查看的时候，锁链突然从中断开，然后一条比之前更大的，有百十条长剑组成的巨龙飞了出来，同样在天空盘旋了一阵，便飞向了山下。弟子还前往武库里看了一下，所有剑器全部消失，其余武器都在。回禀掌门，师尊，事情就是这样。”

　　张三丰点了点头，不在说话。

　　宋远桥说道:“那你们觉得，为什么剑器会全部飞走？”

　　这次没人回答，柳思飘也没有说话，但宋远桥却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目力一扫，就看到任来风的嘴皮子在嘟囔着。

　　“来风，你知道原因吗？”

　　任来风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又看了看柳思飘，却发现柳思飘正在给他打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于是任来风低声说道:“弟子，不知……”

　　嘴上说的不知，但是却一脸我门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