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章·“她的十二年”

    弹幕明白了情况：


    【全体打一个，这怎么打？】


    【要是那些垃圾玩家还好，这上来的全是有实力的，围殴也太过分了……】


    【第一玩家打不过吗？我还安心等着他打回来。】


    【论坛有人做了关于第一玩家职业的分析贴，这个职业不适合正面多人战，但是单对单或者生存都无敌。】


    【这是真的不留情面啊，尤其是吕树……我做梦也没想到吕树会跟苏明安开打】


    【你们要的多人竞技来了】


    【哒没哒没！我想要的未来不是这样的未来呀！雅蠛蝶！】


    【……】


    苏明安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场面。


    吕树这种加点全点在正面战斗上的一扑上来，真的很难应付。


    高精神点数能让他捕捉到螳螂飞快的动作，但身体却有些跟不上，那边的分身挡住了汪星空和杨长旭，而自己就要直面气势汹汹的吕树。


    “唰”地一下，螳螂刮过自己原先站立的地点，他被迫用了第二次空间位移。


    苏明安有效的攻击手段，就是泯灭。


    但泯灭一出手就会取人性命。


    如果说对方是吕树的话……


    “苏明安。”吕树开口：“我之前送你的蛋呢？”


    苏明安想起了第一世界结束前吕树送他的一枚蛋，但那枚蛋好像一直没有孵化……


    “它一直没有孵化？”吕树也愣了：“你没有去砸碎它吗？”


    “砸碎？”苏明安一边躲一边确认道：“把蛋砸碎？”


    “对啊，砸碎它就能出来了啊。”吕树理所应当地说。


    砸碎还没有孵化的蛋，里面的生物就会诞生……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孵化方式？


    苏明安立刻往地上一砸！


    “咔嚓——！”


    一阵黑影闪过。


    【（宠物蛋）已孵化】


    【诞生生物类型随机，先天成长随机，请于商店购买进化材料使其进一步进化】


    【你获得（战斗伙伴：黑玉焰尾猫）】


    【黑玉焰尾猫（成长：蓝）（未命名）


    等级：lv.1


    HP：400


    MP：120


    方向：物理型，速度型


    天赋技能：爪击（损耗法力40）：向前放出一道撕裂性攻击，造成（基础伤害）30+10*等级伤害，并持续造成流血】


    【战斗力：590+30】


    ……


    黑猫身型小小的，有着一条血色火焰般的尾巴，在从蛋里蹦出的一瞬间，它就迎上了螳螂刀锋般的前肢。


    “啪”的一声，螳螂直接弹了回去。


    吕树有些傻眼，他的小碧敏捷点足有30点之高，被一猫爪拍回去也太……


    “嗷呜！”焰尾猫像狼一样叫了一声，舔了舔爪子。


    虽然将螳螂打飞了回去，猫还是被刀锋狠狠刮拉了一下子，因为等级压制太明显，它的HP直接掉落了300点之多。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苏明安看着这一幕。


    除非下杀手，否则这样的内部争斗不会结束，这个副本总不至于让他把其他队友全杀了才能通关，一定有别的法子。


    他看向站在角落里，被王珍珍的光罩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沈雪。他将整整700点MP全部灌注到空间震动中，猛地发动技能！


    震颤出现在王珍珍和沈雪的身边，王珍珍直接给震昏了过去，乳白的光罩终于消失不见。


    “唰！”


    下一刻，分身手中的长剑瞬间刺出，直向沈雪！


    即使沈雪自己，也没想到王珍珍会突然晕过去。


    她那胜券在握的面上，头一回显露出了惊愕和恐惧。


    “呀啊啊啊啊——！”她慌忙往后退，吓得花容失色，而分身却丝毫不会留情，手中的剑精准地朝着她的心口刺去！


    “唰！”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迅速抓上沈雪的剑，而后将她往身后一护！


    沈雪的面上被溅上鲜红的血，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怔然和错失。


    身形高大的男人，尽管身上还缠着丝线，却依旧像是拥有了自主意识一般，脱离了控制，将沈雪往自己身后一护。


    长剑刺穿了他的身躯，血液“滴答滴答”顺着被染红的剑身滴落在地。


    分身有些愣神，他没想到这个一直像个活死人一般的沈老师会突然站到沈雪身前，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护住了她。


    “爸……爸？”沈雪从唇缝中泄出轻微的呼喊，下一刻，那如山一般的身形倒塌在了她的身前。


    沈卓的动作很机械，他那双早已被改造成玻璃珠的眼睛里面依旧是一片死水，但那手却像是有着惯性意识一样，轻轻地，抚上了沈雪的面颊。


    他的嘴唇张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吱呀吱呀”的机械声响，最后，他只用那双亮晶晶的玻璃眼睛，完完整整地倒映着沈雪的模样，而后闭上了眼睛。


    沈雪的眼中出现了深切的茫然：“不对，他明明已经死了，完全受我控制，怎么会突然脱离控制……”


    “因为他是……“匠人”。”分身抽出长剑，在地上甩了一道血线：“虽然是暂时，但他在他死后实现了一瞬间的意识控制，他用自己生时的意志行进了前进一步的行动——尽管只是一瞬间的【永恒】。至少他做到了，我为此感到敬佩。”


    沈卓的愿望是，让学校的学生在死亡后依旧存在，并得到【永恒】。


    但他失败了，学校的学生只能机械固定地重复着一天的行为，他们无法以“还永恒着的意志”行事，无法拥有“不朽的灵魂”。


    沈卓在其他学生身上做尽了试验，才敢在自己女儿身上进行最后一步——这一步他成功了，沈雪拥有自我意志。


    沈雪是他唯一的成功品。


    而在他死后，沈雪也将他改造成了这样的存在……她看似失败了，沈卓之前连自主行动都很困难，像一具活死人。


    但在最后，他拥有了一瞬的自我意识，并上前为女儿挡下了致命一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父女二人，都完成了名为【永恒】的作品，无论是永久的，还是一瞬的。


    名为一瞬的【永恒】，与名为永恒的【一瞬】。


    沈卓的父爱，让他在护住沈雪的那一瞬间，实现了【永恒】。


    分身一剑刺了过来。


    沈雪抬起头。


    她猛地拉上一旁王珍珍昏迷的躯体，挡在自己身前。


    “——你敢砍，就试试！”她的神情有些崩溃，沈卓的行为已经将她激到无法冷静思考。


    她的手指被攥到青白，整个人就完全贴上了昏迷的王珍珍。


    如果要杀了沈雪，势必要刺穿王珍珍的身体。


    分身向正与吕树战斗的苏明安看了一眼。


    “砍。”正忙着的苏明安往那边瞥了一眼，直接下令。


    弹幕刷动起来：


    【你无情！你双标！】


    【怎么面对吕树哥哥你就左躲右闪，面对人家王珍珍就一个“砍”！】


    【哇，明安哥老双标了，你们还没搞明白吗？】


    【形势所迫，明安哥也没办法……】


    【喂喂喂！怎么你们的思路也被同化了啊！说好的大家都能闪耀光芒呢？】


    【……】


    分身收到命令，立刻向下刺去。


    沈雪的眼神微微变了，下一刻，她咬着牙，手中一个搅动——


    “——等等！”


    一声清亮的女声从一旁传了过来。一柄极快的剑瞬间刺了过来，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架开分身的剑。


    是沈月，她手中持着一柄细长的剑，架开了分身的攻击。


    分身立刻毫不留情地向她砍去。


    两剑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分身的“明”状态下三维加成本是极高的，此时竟无法从力道上压制对方的剑术。


    那明明只是一柄普通的剑，看上去有点像观赏用的，在应对起来时，却令人难以冲破。


    ……无懈可击。


    所有观众都认出了对方——仅仅因为对方的剑术。


    “玥玥？”吕树看了过去，他知道这个女孩。


    “你不能杀死她，至少现在不能。”沈月持着剑说。


    “先停。”苏明安示意分身停下。


    由于沈雪没有动作，所有人都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你看到你们身上的丝线了吗？”沈月说：“沈雪能操控你们行动，也能一瞬间绞杀你们，如果你们执意要杀死她，她会鱼死网破，杀死现场的所有人。”


    吕树背上现出了冷汗，他看着缠在自己身体四周的丝线，第一次发现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她为什么不早这么做？”筱晓问。


    “因为她的丝线，也缠绕着其他的人……”沈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卓，以及——同样被丝线缠绕着的，沈雪自己。


    沈雪染着血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你们杀不死我。”她低声说着：“一旦你们杀不死我，我就会一点一点……杀死你们所有人——包括沈月你，也一样。虽然你救下了我，但不可改变你曾经离明安那么近的事实……若不是爸爸一直护着你，你早就被我掐死了。”


    沈月神情冷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弹幕一瞬爆炸：


    【石锤了！真是玥玥！】


    【这……大家伙对不住，我先下去擦眼泪了……】


    【我靠，我是在咖啡厅看的直播，旁边一个猛汉直接哭了出来……】


    【玥玥好强！她居然能凭借凡人之躯和三维属性爆炸的分身打个不相上下！而且她还是防守方，这也太强了吧……】


    【玥玥的剑术一直天花板级别……看过明安第一世界直播的都知道，如果她没有死，现在应该也在榜单前列吧……】


    【我注意到玥玥的眼睛是正常的……她没有被改造过吗？沈卓放过了她？】


    【……】


    “……你等了我这么久？”苏明安问着。


    沈月看着他，那眼瞳中蕴含着的波澜如同被挤碎般涌荡在一起。


    “我不曾等过你，明安。”她说：“我选择成为能穿梭于不同世界的【观测者】身份，只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我在这样的世界里学会了很多，我自愿选择这样的人生，希望之后的路途可以更加平坦。


    而在这个世界结束，我也可以前往新的世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旅者】。”


    “嗯，祝福你。”苏明安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可以前往不同的世界，体会不同的人生，还可以真正意义上帮到你想要帮助的人，你会怎么选择？”她说:“明安，我在这个世界里精进了剑术，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等过了这个世界，我还将前往下一个世界……能在帮到你的同时成长，我很开心。”


    苏明安看着她。


    她自愿成为了“观测者”，成为了能够行走于不同世界副本中，脱离玩家身份的存在。


    她不再受制于一年世界游戏的规则，而能于每一个多彩的世界中成长，收获年华岁月带来的硕果。


    “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旅者啊……”苏明安叹了口气:“很羡慕你。”


    之前的她如一张白纸，沉溺于家暴的苦痛，像井底的青蛙，看见了他，就像拽着救赎一样不肯放手。


    只要他一走，她便会永远处于黑暗的泥沼中，挣扎不得。


    而现在，她得到了崭新的机会。


    和之前那个只会拽着他，白纸一般单调的女孩相比，她看上去丰富了许多。


    独立，自强，聪慧，能于最紧要的关头精准出剑。


    像钻石一般闪闪发光。


    “你成长了。”苏明安说。


    面对着主动做出这种选择的战友，他只会给予祝福。


    相比于一年的玩家身份，她拥有了更多世界的人生。


    如果不是完美通关必须要玩家身份……他也很希望成为这样游走于万界之中的人。


    他的一年将等于她的几百年，她拥有可喜的成长，与灿烂的几生。


    她已经找到她的路了。


    以后的世界里，或许他还会见到更加丰富灿烂的她。


    她是独立的人。


    不是谁的剑，不是谁的附庸，不是谁的跟班。


    她是一位独立的女性，本就不该一味等待谁。


    “谢谢你。”玥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