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起刀(二更,72K)
第277章 起刀(二更,7.2k) “第二十七门,杨氏太极拳” “……” “第三十一门,形意拳” “……” “第三十八门,洪拳” “……” “第四十三门……我选咏春”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天明了。 老爷子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初阳,陷入沉默。 这些天的交手,让他已经忘记了时间。 而之所以现在注意到了远方的太阳,是因为他已经将有把握挑选的武学门派都挑完了,实际上,从三门之前开始,就他所知道的,剩下的门派中选择考刀法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了。 而他很幸运,接连三门都没有考刀法。 直到这一门。 “咏春拳,讲究守己之中线,攻彼之中线,所谓攻守同型,就是在抓住对方从头至尾的要害划为中线,以其为轴,做到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能最快做出应变。而在咏春兵刃之中,最能体现这一点的,便是八斩刀,我们今天就比这一门。” 对面的虚影缓缓开口,看其发样,应该是民湖时期出现的人物。 老爷子点点头,拿起了刀。 八斩刀属于短刃,一般用于近身肉搏与巷战。 咏春中,常用的兵刃只有两种,一是六点半棍,二就是八斩刀。 八斩刀的样貌和单峰剑很像,但八斩刀有一个握手,因此可以调整的角度更大,而且也不止有反手一种用法。 如果熟练,甚至可以在打斗途中交换双手的刀刃以更加灵活的对敌。 相比于六点半棍,一臂长都不到的八斩刀确实更加符合咏春攻守同型的观念。 他原本选这一门,是为了赌对面会考拳法,只可惜没赌到。 看着手中这柄刀刃,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已经克服了对于刀的恐惧,但十几年没有碰刀,这种生疏感还是让他预感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果然…… 双方抱拳之后,不过五招,对面的八斩刀就架在了他的胸口上。 不得已之下,老爷子只能闭眼认输。 台阶上的老人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 从之前老爷子的选择他已经看出了老爷子一直在故意避开选择刀与对方交手,包括更之前的武馆关也一样,从头到尾,老爷子没有用过一次刀。 这五招之中,老爷子展现出了一些亮点,但也仅限于此,若真要细究,老爷子在那五招中展现的刀法境界,甚至不如一名刀法大师。 “看来只能到这了。” 他喃喃道。 并非是技法生疏,也并非是天赋不够,他已经看出了这名“接班人”真正的问题。 那就是老爷子没有刀客的那股莽气。 少年善用刀,这句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刀这一兵刃,作为从古至今在武学中占比最高的兵刃,讲究的便是大开大合之势。 挥刀时,要有不惧强敌之勇,亦要有斩断眼前一切之念,少年心比天高,用刀技法再差,也不会丢了刀势,就是这一道理。 但刚刚老爷子展现出的,无论是挥刀还是收刀,都透露着一种隐约的畏畏缩缩。 这不是短时间之内解决的,就算老爷子再怎么在与对方的交手中磨练技法,也不可能赢下这次对局。 现在他考虑的,是怎么把老爷子救下来。 挑天门虽然败了,但老爷子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把老爷子保下来的。 但这事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虽然武行当中他辈分最高实力最强,可还有几个只比他小一些的老东西早就已经站好了队。 或是商界,或是政界,那些人早已经抱好了大腿,做好了武行彻底落寞的准备。 所以纵使是他,肯定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将老爷子保下来。 “有点麻烦啊。” 他目光垂落。 …… …… 这次落败,老爷子足足调整了半小时,才再次站起了身,冲着对面的虚影抱拳,开始了下一次交手。 但数秒钟之后,对面的刀刃再次悬在了老爷子的咽喉处。 这次,两人对拼了七招。 比上次多拼了两招,但老爷子眼神沉凝如水。 他知道,这两招,已经是不容易。 接着,半小时后,他再次挑战。 对拼八招之后,八斩刀的刀刃穿过老爷子的腋下,他只能再次叫停。 而后,调整了一个小时,但……依旧是过不了十招。 …… 地面上的人群之中。 那些不是武师的居民们正议论纷纷。 从老爷子开始挑天门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在前百招之内落败。 “已经结束了。” 旁边,有武师开口,低声喃喃。 “为什么?” 有看不明白的小摊贩开口问道。 “刘师不善用刀,当年他就是败在刀下,恐怕已经生了心障。” 那位武师解释道。 周围的小摊贩们一听乐了,无不鼓掌叫好: “果然败了,就知道这人不行!当年被我们流放,不是没道理的!” “终于被老子等到了,哈哈哈,老子还和婆娘打了赌,我就说了他过不去!” “呸!什么东西!装大尾巴狼,还不是败了!!!” “……” 众人一阵奚落,却不想,周围武师听了,大多都气愤异常,那之前开口解释的武师更是气的脸通红: “闭嘴!!!” “你们懂什么?!失去刘师是我们第三湖府的损失!!!” “……” 众人一愣,没想到之前同一战线的武师们现在会如此气愤。 “装什么大尾巴狼……” 有人小声开口:“之前不也是盼着那人死,现在见人家厉害了些,就倒戈了,呸!!!武行武行,早晚要凉……” “你!!!” 武师的听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的确,他们之前和这些居民并无两样…… 人群之中,毕节听着那些武师的话,急得跳脚,拉住一旁的刘烨,小声开口道: “现在怎么办?老刘用不了刀,要败了!” “……” 刘烨三角眼中目光闪烁,摸了摸下巴:“之前罗县长不是给你东西了吗?应该是现在拿出来用的吧?” “哦对!” 毕节之前急得乱了分寸,现在想起来,立刻从背后的包袱中掏出来几捆画卷。 刘烨第一次见到罗笙作的画捆好的画卷,觉得稀奇: “罗县长的画竟然都是用梧桐枝条捆好的,这梧桐枝条有什么讲究吗?” “说是能驱虫。” 毕节解了半天画卷都没能解开,急得额头冒汗。 “这样。” 刘烨点点头。 他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寓意。 他想起一些传闻,所谓凤栖梧桐,似乎是有这种说法。 看着急得手都在打抖的毕节,他叹了口气,诡能从指尖伸出,将捆着画卷的枝条直接划断。 “吧嗒——” 画卷滚落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动着展开,一副画作出现在周围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是……” 毕节一愣,那画卷上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平躺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紧挨着墙根,似是靠着墙壁投下的少得可怜的那一抹阴影躲避日晒。 其双目紧闭,面容痛苦,胸脯似乎一起一伏,出气比进气要多,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是谁?” 刘烨问道。 “不知道啊。” 毕节摇头,他总觉得这男孩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倒是男孩的动作,让他想起了当年差点死在第三湖府墙根处的自己。 就在他陷入思忖时,忽然,一阵幽光从画卷之上涌出,随着画卷的抖动,那画竟然从画纸上腾空而起,高高升起,悬在了正在闭目调整的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有所察觉,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水墨粉彩,目光怔怔。 只因为那画中的人,正是九岁时候的他。 画中的地点,正是拍马县。 当年的他,就像画中一样,找了个墙根躺下,靠着后背青石板上的那点凉意苟延残喘着。 所以,当他那天在街上看见躺在地上的毕节的时候,他才会一眼看出毕节要死了,带着毕节去了医馆。 “快死的人喜欢躺在路边的石板道上,等着那些还没死的人伸手救他,我知道这事,我了解,我懂。” 这是当时他对毕节说的话。 他确实懂。 因为九岁的他和毕节当时一样,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 而他也等到了救自己的人。 在他陷入思索的目光之中,那画面竟然变化了起来。 街道的尽头,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蹲下,看向躺在墙根处的男孩,张开了嘴。 画面没有声音传出,但老爷子看着这一幕,耳边却好像出现了声音。 “你要死了,但你有天赋,拜我为师,跟着我练拳,之后帮我踢馆,怎么样?”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什么叫踢馆,也不知道什么是练拳,但唯一的救命稻草出现在眼前,他只能伸手紧紧抓住。 和画面中一样,他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 而后男人带他走了。 男人给了他饭吃,也给他买了药,最后让他跪地磕头拜了师。 “一气道。” “这是我的门派,也是阿福你之后的门派。” “我们一气道,最厉害的便是刀法,但你现在道行不够,还不能碰刀。” 画面中,男人拿出了一柄朴刀,对准悬在房梁上的一块腊肉,轻描淡写地一挥,腊肉变断作两截,放在秤上一称,两截一样重。 “一气道重均衡,这就是我们门派的武道。” 男人开口。 而跪在地上的少年两眼冒光,这是少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刀法,此刻男人在少年眼中,宛若天神。 为了能够有一天拿上刀,少年日夜苦练,终于在一天,获得了男人的认可,给了他一把刀。 “这就是阿福你的刀了。”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朴刀,甚至没开刃,但少年拿在手上不肯放下,抱着睡了一夜。 画面戛然而止。 老爷子愣愣出神,没等他想明白这画是哪来的,忽然,又一幅画面升了起来。 画面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拿着刀,站在空地上,不断挥动着双手,挥汗如雨。 前段时间,少年的师父和他们说了有关于武修的事情。 “武修,是所有习武之人的最终目标。” “他不是象征,而是一种精神,所谓习武,并非为了暴力,也绝不是为了杀戮,而是要化干戈为知己,合天地于一气。” “武道无止境,若是有人成了武修,不是指他自己在武道这一脉走到了巅峰,而是意味着他能够为所有习武之人引领方向。” “传千载绝学续薪火,为万万武者开先河。” “方为武修。” “我希望你们都能朝这个方向努力。” 现在看来,少年的师父只是随口一提,在第三湖府,这样的言论就像是一句开场白,所有师父都对下面的门徒说过。 但对于当时的少年而言,这句话给予了他方向。 他和自己师弟对练过,知道自己的天赋不如师弟,甚至和门徒比都算不上好,平日里,不过是师门众人在照顾自己。 但他已经找到了突破的办法,即使是追赶不上师弟,成为不了武修,但他坚信只要勤学苦练,总会减小两人之间的差距。 就这样,他入了魔,一挥刀,就从春雨初落,挥过了炎夏凉秋,挥到了大雪覆地。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挥了整整六年的刀。 心态,也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握着手中的刀,就会觉得分外安心,或许挥刀,不止是为了赢。 或许,他确实是爱武道。 在他十九那年,他再和师弟对练。 这一次,他终于赢了。 但他没觉得有多开心。 对面的师弟眼中含着泪,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愤恨,他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嘴笨,从小就是,不然也不会被家里的父母赶出家门。 哆哆嗦嗦背的几句诗,远不如家中那位胞弟有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