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1章 可否留我到五更？

　　高冷出去后，苏素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起先，她异常愤怒，气得浑身发抖。“男宠”两个字就跟一根刺一样扎到她的心里。

　　高冷说得太直白了。

　　不挑破了说，这不过是赏画晚宴，喊了一些年轻人聚集一堂喝喝酒聊聊天，苏素在里头看看可否有中意的，也努力地尝试着让自己接受别人的赞美，那种来自异性的赞美，酒后带一点点暧昧的试探。

　　这本是年轻女孩子都会自然享受的感情，就像她们一样享受男人的追逐，媚眼和挑逗中风情万种。这些苏素从来没做过，她一向冷冰冰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副姿态也让年轻的男人们不敢靠近。

　　男人总是喜欢小鸟依人的，而苏素动则大鹏展翅的架势，不，说大鹏展翅还是弱化了她，应该是猛虎出山的架势，让人不敢靠近，尤其是当女人的经济实力远高于男性的时候，能上前搭讪的更需要勇气。

　　毕竟除了谈项目之外，你若想谈点别的，她就会摆出高高在上不乐意的架势。

　　她不过是将身上那股子不乐意藏了起来，学着其他女孩一边跟人喝酒调情，而这些也都是为了能怀一个孩子。

　　可高冷直接扯开外面所有的幌子，直击实质：男宠。

　　一点余地都不给，一点遮羞布也不留。

　　是啊，她连谈恋爱都不想，只是希望这样的调情能是否能让自己的荷尔蒙多一些，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一块的缺失才导致不耐受。

　　可不就是男宠？

　　苏素气得浑身发抖，她的手放在相框的背面，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流下来，妆就花了。

　　她心里知道高冷看不起她什么，她虽然觉得委屈，可实际上她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宁缺毋滥，她懂，她最讨厌的是不真心喜欢就跟别人调情的女子，可现在她正是如此。

　　外面歌舞升平。

　　还出去吗？

　　此时的苏素真想不再出去，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更觉得就算是出去，她也没了跟人喝酒暧昧的心情，又何必出去？

　　可这个欢乐场是她邀请来的，她必须出去。

　　最重要的是，若她不出去了，这些人会怎么想？

　　苏素不想让人看不起，她组织的晚宴怎样都得举办下去，至于难过……

　　她不再是素素小姑娘，她是环泰的老总，作为一个老总，难过的时候要默默熬过去，不要声张，否则留下来的都是笑柄。

　　苏素再一次亭亭玉立地回到了院子里，她余光看了看高冷，高冷并没有走，而是坐在一旁看着文件眉头紧锁，丝毫没往她这个方向看。

　　全场的男人都看着苏素，可她却被高冷忽视了。

　　“素素，你要记得跟……”

　　老管家的话还没说完，苏素摇了摇头：“说了过段日子再说，这事儿我放在心上了，你放心，我现在没心情跟他说话。他怎么还在？”

　　苏素想高冷离开，可老管家怎么可能转达这样的话？听到苏素这么说，老管家的脸色愈发焦急了，他盼着这件事能让苏素多去环泰跑跑，两个日理万机的人能多一些近距离接触，然后他跟高总说说好话，让他以后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顾着这位邻居。

　　在他死前，他得给苏素找几个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他的人，如今找了几个其他企业的老伙计了，可到底还是要寻个年轻的。这事儿不办妥，他怎么死得放心？

　　“不行啊，不能等了，他明天就……”

　　“好了，你去忙吧，时间还够的。”苏素没在跟管家说话，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她微笑着举了举杯。

　　“时间不够了啊，孩子。”老管家低声嘀咕着，表情落寞了下来，刚落寞不到两秒，旁边便有人举起酒杯给他敬酒，他连忙也举起酒杯。

　　不能怠慢客人，还得先应酬着。

　　“这两孩子都忙，都忙啊……”管家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冷汗瞬间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连忙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生吞了下去。

　　像高冷和苏素这样的企业家哪有不忙的？虽然隔壁住着，可每个月能见顶多三四次，还只是打个照面。

　　这病来如山倒，来势汹汹，死神永远都不会给人喘息的时间，而早已步入老年的管家虽然早已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本，却也万万没想到死神的席卷会这么地迅猛，迅猛到他的苏素还没找到婆家。

　　甚至连一个爱的人都没有找到。

　　想到这里，老管家的脸色愈发地惨败，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的手往桌子上撑。

　　“爷爷。”小管家火速赶到了他身边。

　　“不要惊动他们，立刻扶我到……到……”老管家看了看，如果回房怕是惹人注意，于是他指了指旁边：“到厕所，你给我守着门，药效上来就不疼了。”

　　“老爷子，敬您！”虽然老管家只是管家，可谁都知道他在苏总心目中的地位，每个人都会来敬酒的。

　　“客气啦客气啦，吃好喝好啊，我去一下卫生间。”老管家直起腰杆，没有人发现他直起腰杆抖个不停地腿。

　　小管家的手放在他的后背想撑着他到厕所。

　　“你松开，人这么多呢！苏素发现不对劲怎么办？”老管家瞪了小管家一眼：“我自己去。”

　　小管家红着眼立刻松开手。

　　疼痛呼啸而来，击得这个想挺着走过去的老人本能地弓起身子，旁边人疑惑地看了过来，老管家看到苏素的目光正好扫向这边。

　　“哈哈哈哈，喝多了，差点摔一跤！哈哈哈哈哈。”老管家哈哈大笑直起腰杆，自嘲地摇了摇头：“哎呦喂，你们可别再给我敬酒啦，我酒量不行啊！”

　　周围人也笑了起来。

　　昂首挺胸阔步，一步步离开。

　　苏素见状微微皱眉，她朝着小管家招了招手，小管家心中一咯噔，犹豫了一下后快步走到苏总面前。

　　“爷爷怎么了？”

　　“许是喝多了。”

　　“真是的，你不会看着点吗？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别人喝一杯他举举杯就行了。你快过去一下。”苏素心疼地数落道：“办事儿也没点眼力劲儿！”

　　“是。”小管家求之不得，在内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快步跑向卫生间。

　　一到门口就听到了老管家很重的喘息声，他连忙跑了进去，可刚一进去就听不到喘息声了。

　　只见老管家直起腰杆站在洗水台那。

　　“原来是你，听脚步声以为是别人来了，吓我一跳。”发现是小管家后，老管家直起的腰杆瞬间弓了起来，他一下就跪到了地上，捂住肚子浑身颤抖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小管家慌乱不已，他看着老管家的嘴唇再一次乌黑乌黑。

　　连手指甲都黑了。

　　生生地疼黑的。

　　“药……药效上……上来就……就好了。”老管家低着头，人弓着跪在地上，头搁在厕所的地板上，花白的头发颤抖着。

　　“去……去外面……”他说道。

　　“我……你要不要喝水？”小管家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去……去外面……守着……守着门……我……我控制不住了……快……”老管家伸出手虚弱地推了小管家一把。

　　小管家知道他所说的控制不住是什么意思，豆大的眼泪往下掉，他擦了擦泪说道：“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也会守好门，您放心。”

　　快步跑到外面，守在卫生间的外面，让想前来方便的宾客去其他卫生间。

　　等小管家出去守着门了后，老管家发出了痛苦而压抑的声音。

　　啊……疼……疼死我了……

　　此时，他才敢发出痛苦的呻吟，虽然努力压制，却听了让人瞬间心碎。

　　老者的眼泪最为让人心酸。

　　而死神夺魂痛苦的呻吟则更是千疮百孔。

　　这位在苏府大院守护了一辈子的老人倒在苏府的卫生间痛苦地抽搐着，忍受着，等着药效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十几分钟，在老者看来则是一个世纪的时间，药效终于上来了。

　　“这可怎么办，我可是答应了老苏总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素素的，这可怎么办啊，这到了地下见了老爷子，我可怎么说啊！”

　　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他疼成那样，没有哭。

　　疼缓过来了，想到苏素却哭了。

　　老管家伸出手摸了摸满头的银发，一脸绝望和内疚地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老天爷啊，你就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吗？看到苏素成家，有孩子，我老了，的确老了，可我从来没想到会走得这么快，怎么一发病就是晚期了呢？我去年体检都没办点事啊！怎么会这样呢？”

　　不知老天是否听得到老者的祈求，院子里的音乐太大了，会不会吵得老天听不到呢？

　　“我要是走了，素素怎么办？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们可爱的素素自从老爷走了后，变成了冷血的素素，现在我要是走了，她会变成什么样？我怎么能死呢，我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啊！”

　　老者闭着眼睛，老泪顺着岁月的纹路流了下来，侵染了脸上的皱纹。

　　这是第几次发病了？

　　第十六次了。

　　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短。

　　这是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了。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不行，得让她有个孩子，素素是对的，得有个孩子，有个孩子了她就有个牵挂，至少不会去寻死，不会崩溃，为了孩子她也会挺住的，对，对，这个晚宴也不知道素素看中了谁没，没有的话，我立刻给她安排别的，对，就是这样。”老管家从地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镜子中的他满面憔悴，写满了死神的气息。

　　高冷看来的男宠晚宴，在老者看来，是救命的稻草。

　　“还有高总呢，不行，我得抓紧想办法，得直接跟他谈了。”老者快速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他伸手弄了点水往头发上抹了抹，又伸出手搓了搓脸，再使劲用牙齿咬了咬唇，让唇看起来有血色一点。

　　死神啊，你慢点走，可否留我到五更？老者看着苍天，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