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胜一败

　　抵抗果然是徒劳的。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虽然在这场对抗之中玛利安基本上算是大获全胜，但是毕竟事有反复，死到临头的伊明依然不肯屈服，于是在他的奋力抵抗下玛利安也不得不答应了他的条件：她只能够与莉塔待在一起，如果擅自离开的话，那么伊明和梅亚莉是不会去负责的。

　　于是战局便在这妥协式的交锋中彻底沉淀，由压倒性的胜利转化为两败俱伤。

　　显然双方都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感。伊明死活不想牵扯进这么无聊的事情里，但是学院长的命令他又不可能不听，玛利安的权力很大，可惜她在学院内是毫无势力可言的，所谓的地位也是名誉高于实际，拒绝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危害，就算有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但是学院长就不同了，伊明可不想为了一两次无聊的自由论而把长远的未来搭进去。他已经委婉的表示过拒绝，但是既然学院长没有答应的意思，撕破脸皮有什么好处？非要等人拿身份来压自己么？难道那个时候就能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了？在这个世界，伊明和统治阶级可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他也不想故意制造出不可调和的矛盾。想要利用别人或者被人利用，那么最好还是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控制一点的好。

　　“为什么我必须要和这个魔法使住在一起？你这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烦！对吗？”

　　“没错。”

　　面对玛利安咄咄逼人的怒问，伊明很干脆的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早知道就不该提议让这个女人去找学院长，本来听了玛利安的分析后他还以为这个女人至少在大局观上还是能够把握的住，但是没想到她的怨念居然会这么强。结果不但累的他们倒霉，弄的自己还和白痴一样。

　　“我又不是心甘情愿要帮助你的，为了避免你给我们找麻烦，那么我自然要限制你的行动。你既然那么怕死，想要受到我们的保护，那么就乖乖听话，和莉塔待在一起。你是个魔法师吧，至少能够有能力抵挡对方的袭击才对。而且想清楚，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为了我好！”

　　这女人恢复本性后果然很泼辣，伊明望着恶狠狠瞪向自己的玛利安想到。他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女人，但是平心而论，一天到晚嘴边挂着“淑女的优雅”的梅亚莉的确是比玛利安好的多。他仔细比较着自己最初遇见梅亚莉时的情景，又看看现在的玛利安，很快醒悟到就算同样身为贵族大小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的确是拉的很远。

　　正如同拉锯战是你来我往的一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于是最终，众人也不得不接受了玛利安的意见——她无法忍受住在魔法使那种狭小的房间里，于是便要求全部搬到她的魔法师居所。考虑到既然对方有可能随时随地对玛利安发起攻击，在周围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如果打起来的确会碍手碍脚，所以伊明点头同意了玛利安的要求，但是随即又提出了其它意见，那就是玛利安必须完全听从他们的命令，不准反抗。

　　正所谓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

　　“伊明哥哥和玛利安姐姐的感情好像很差……”

　　（或许吧。）

　　梅亚莉站在一旁，注视着正怒火朝天冲伊明发怒的玛利安，以及淡漠以对的伊明。略微感到有些不安，身为女性的直觉以及比常人敏锐的多的第六感让她察觉了一些甚至连当事者本身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就好像玛利安如此固执的要求追寻着他们——准确的说，是固执的在追寻着伊明来看，她的所做所为显然并不象嘴上说的那样。如果真的讨厌伊明，大可以不再看到他，离他远点就是。毕竟伊明不是只要女人就追的花花公子，他对于伙伴之外的人基本都是兴趣缺缺。

　　梅亚莉对自己和伊明的感情联系非常有自信，虽然作为婚约者的借口有一半是为了好玩和捉弄伊明，但却并不表示剩下的一半也是如此。如果只是单纯的男女关系，那么恐怕梅亚莉也早已经理清自己的感情。但是岁月这种漫长的调和却同样让她对自己的心意暧昧不明。特别在那种日常逃亡，几乎与外界封闭的生活中一起渡过了六年之久的岁月，任何一个人都很难说清楚对于自己身边的某个人的感情究竟是信赖还是爱慕。

　　可以想象，如果逃亡生活继续下去，那么两个人便大可不必思考这种问题，在那种极端环境的压迫下，彼此需求和结合都会变成顺利成章的事，压力总需要发泄，无所谓理由，无所谓因果。但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切都发生了不同。没有追逐攻击压迫他们的存在，正常的生活又重新找上门来——在这种情况下，类似末日来临时的放开自我和姿意放纵自然是不可能会做到的。

　　所以当感受到玛利安那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意时，梅亚莉的内心不可避免的掠过一丝焦躁。

　　“梅亚莉姐姐？”

　　（没什么，我想，或许是有些累了。）

　　梅亚莉微一摇头，同时笑着对莉塔说道，如果让伊明听见的话，那么就肯定会知道梅亚莉明确无误是在说谎。拥有“构造协调”的她根本不可能会有疲劳这种感觉，除非能力消失之后，在类似沙漠这类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梅亚莉的身体才会出现不适。而现在的她，很明显不是在此之列。

　　伊明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呢？

　　现在才想到的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过晚，但是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梅亚莉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恐惧。她一直认为，在团队之中，自己和伊明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他们的感情经受的起任何考虑——毕竟在那之后，被他们解救，并且对伊明抱有好感的异能者也不在少数。不过伊明除了梅亚莉之外，似乎对其它所有人都是模糊不清的态度。当时这点让梅亚莉颇为安心，但是现在的她却忍不住怀疑起来。

　　之所以伊明会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会不会并不是将自己看成一位女性，而是妹妹的缘故？

　　梅亚莉内心深处是完全不能够接受这个位置的。

　　粗暴的敲门声不仅让沉思中的梅亚莉吓了一跳，同时也阻止了伊明和玛利安之间没有道理的互相嘲讽和漫骂。玛利安露出相当不满的表情，怒视着门口。毕竟这里可是魔法师的居所，这样胡乱打搅根本就是对魔法师的不尊重。于是她气呼呼的上前打开了门，同时想要把没有从伊明那里取得胜利的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出去。

　　但是外面的人似乎比她还愤怒。

　　“把那两个人交出来！！”

　　一个暗黑皮肤，头上长着象羊角一般的男子站在门口，他的眼睛宛如鲜血般通红，而所说的话更是让玛利安莫名其妙。

　　“莫卡！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跑到我这里来胡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找借口，我知道，那两个人就在里面，把他们交出来！我要把这两个人碎尸万段！”

　　“这里是学院。”

　　玛利安沉下脸去，冷冷的说道。

　　“不是贫民区的酒馆，也不是乡郊野外的村户，莫卡。难道你不把法律和学院长大人放在眼里？还是想要被退学？”

　　“你……！！”

　　被玛利安的说话所堵，那个名叫莫卡的黑皮男子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没错，玛利安说的很对，这里是学院。不是竞技场和贫民区的酒吧，看谁不顺眼了可以砍一斧子，然后在警备队到来之前手脚干净的溜掉。这里可是学习魔法的圣域，学院，帝国至高无上的魔法之地。

　　伊明惊讶的吹了声口哨，这时候的玛利安比起刚才那毫无营养的吵架可是强了许多，看来这才是她认真起来的样子。但是那个男人在看到伊明之后，怒火冲天的伸手指向了他。

　　“就是这个男人！打伤了悠连！”

　　“悠连？”

　　玛利安有些疑惑的扫过伊明，在和伊明分开之后她就立刻去了学院长那里，所以完全不知道翠绿之塔所发生的事情。

　　“你打伤了她吗？”

　　“悠连是谁？”

　　伊明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在翠绿之塔，被你以粗暴残忍手段欺侮的半精灵！”

　　名叫莫卡的，看起来七分象人三分象鬼的男人恶狠狠的说道。

　　“原来是那‘只’啊。”

　　伊明棉里藏针的回敬，但是那个男子却看起来没有察觉他话语中小小的侮辱。

　　“没错，就是那‘只’半精灵！你居然如此欺负弱小的女子，究竟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骨气和尊严！”

　　伊明愣了一下，对方如此的耿直反而让他失去了战意。原本他试图通过讥讽惹这个男人发火，再把他好好的收拾一堆。但是没想到这个男人不但没有听出他话中隐藏的意思，甚至还说的振振有词，于是伊明立刻就失去了和他周旋的动力，开始带着正常冰寒的语气解释道。

　　“她侮辱了我最重要的伙伴，并且试图伤害她，我只不过给予了那个女人适合她的处罚，以让她以后不要再那么自以为是。我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而且对我来说，找上门的都是对手，我不会因为对方是妇女和小孩就手下留情。那是对他们的侮辱，同样也是自己的愚蠢。”

　　在伊明不加掩饰的说话下，玛利安神色古怪的望着他，而莉塔则带着崇拜与憧憬的眼神注视着伊明的身影。不难想象每个小女孩都曾经做过会有骑着白马的王子作为自己的盾牌同时说出“不准伤害我最重要的人……”之类的美梦，虽然伊明眼前并没有骑着白马，也没有穿盔甲，保护的对象也完全不是自己，但是仅仅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就让小莉塔的内心异常激动了。

　　梅亚莉脸颊微红，她望向伊明，再一次体会到了无可比拟的安全感与被人守护的幸福。

　　被称为莫卡的男子也愣在了原地。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见事情的全过程，但是做为那个半精灵的忠实追求者之一，莫卡在听到“柔弱”（虽然从体型和性别上来看，都颇为属实）的半精灵少女被一个人类男子折断手臂和手指，甚至还肆意践踏她的流言时，那股为无辜弱小暴受欺凌而愤慨的怒火加上爱情的滋润便如火上浇油般的暴发，于是莫卡立刻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漆黑之塔，在闹的鸡飞狗跳之后终于找到了已经住入魔法师居所的罪魁祸首。

　　原本在这个耿直的有点儿生硬的男人想象中，以强欺弱的凶手肯定会是个无胆的流氓匪类，所以他做好了面对泼皮无赖或者凶残暴虐的恶鬼的心理准备。但是伊明强硬却又直接的说话让他陷入了迷惑之中——那是一种坚持自己原则，绝不改变的强硬态度。绝对不是普通欺男霸女的恶霸所能够拥有的坚定信念。所以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虽然他也听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但是一个单相思的男人很容易忽略或者否定任何对他所爱之人的负面传闻——这也不能怪他，男人都是这样。

　　“我认为我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我并不会为自己理所当然的举动道歉。怎么，还是要动手么？”

　　伊明说完了自己的说话，他也为眼前的男人装扮感到迷惑不解。从身上的法袍样子来看，他应该和玛利安一样属于魔法师，但是这个男人手臂两边却戴着武士才会使用的钢铁护手。而且比起玛利安那种长的拖在地面，搞不好踩到就会绊一跤的法袍而言，这个男子的法袍长度并没有那么夸张，而且他的腰间看起来还挂着武器，怎么看都不象是法师所为。

　　场面一时间僵持在了那里，本来如何继续下去的话，伊明打算拿出几句能够让对方下场面的话，然后这件事就此结束。而且他们现在事务繁忙，根本没有时间为凭空杀出来的事情费心。但是就在此刻，一个尖锐的声音却划破空气，毫无阻碍的冲了进来。

　　“杀掉这个男人！莫卡！！他罪该万死！！”

　　伊明皱眉望去，只见之前那个被他折断了一只手，现在正浑身上下包裹着绷带的半精灵愤怒的指着他，冲那名男子叫喊道。而她的声音中似乎蕴涵着某种不可知的魔力，莫卡的眼神开是变的混浊起来，他的呼吸粗重，同时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匕首。

　　对抗终于转化成了全面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