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改变

　　艾妮抱着玩偶，小巧的身体深深的陷入沙发之中，眯起眼睛，看起来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那么，艾妮，你已经去过死灵之森了？”

　　学院长坐在她的对面，表情严肃认真。

　　“是的哟……那里很漂亮哟，到处都是绿绿的草和大大的树呢……”

　　真听不出来艾妮是不是认真的，不过对于熟悉她的人来说，即便这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睡着的女孩偶尔的无心之语，也有可能解开一直困扰的迷题。而身为学院长的苍天之主，自然不可能将此忽视。她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白色的斗蓬之中，就这样无言的望着艾妮，试图看出她的真意所在。

　　“那么，你认为原因是什么？一片禁地，忽然变化成了如此模样，这可不是件平常的事情。”

　　“艾妮不知道哟……”

　　艾妮摇了摇头，那波浪般的金发也随之晃动。不过学院长显然也没有指望能够从艾妮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毕竟在她发觉死灵之森方向的异常之后，就立刻派人前去查看。但是得到的结果却让学院长异常震惊，要知道，亡灵之森可是大陆禁区之中最为有名的存在，而就这样一个地方，此刻却忽然变化成这种样子，简直就等同于奇迹。

　　“刚才我接到了其余三人的回复，她们也会马上返回五耀塔。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派遣一支调查队，前往亡灵之森，并且探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学院长说着，口气变的焦急了许多。“既然我们有所察觉，那么王室肯定也察觉到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否则的话，一旦在这件事上失去了先手，那么接下来就会变的麻烦许多。”

　　“政治上的东西太难了，艾妮不懂。”

　　艾妮缓缓的开口说道，依旧是那幅懒散的样子。

　　“不过，艾妮想要知道，姐姐你是不是要除掉玛利安哟？”

　　空气瞬间变的阴沉下来，即便是在洁白的，充满温暖的苍天之塔中，此刻也冰冷的仿如墓穴。学院长半晌没有说话，她微微抬起头。“不安定因素必须铲除，以玛利安·布莱德的素质，她成为大咏唱使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我们不能够及早掌握的话，那么就只有这么做了。”虽然艾妮看起来只象是随口一问，但是学院长知道，如果她什么时候提出了问题，那么最好还是据实回答的好。

　　“所以你才不派自己的守护者去保护她吗？”

　　艾妮声音平淡，无惊无喜，看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梅亚莉姐姐和伊明哥哥呢？”

　　梅亚莉收回了注视窗外的目光，而在身边的伊明则冷冷一笑。

　　“我早就知道那个全身上下裹着白布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能够察觉到梅亚莉的暗示，但是单纯只是监听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察觉梅亚莉的能力。

　　（艾妮的确是守约了，她并没有将我们的事告诉学院长，伊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学院长真的想要除掉玛利安小姐的话，我们就不应该保护的那么完美了。或许，在下次袭击来临时，我们可以……）

　　伊明轻轻摇了摇手，否定了梅亚莉的构想。

　　每一个人都认为别人在他的掌握中，身居高位的人更是如此。但是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在被别人掌握。以实力而言，伊明和梅亚莉的存在本身就可以藐视地球上大多数的人类，除了一个人，一个人之外，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事实上，逃跑的每次都是他们，他们是人类，人类自然要遵从社会的规则，社会的规律，社会的规矩。你可以面对十个八个核弹的轰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听摇滚乐，但是当一切成为废墟之后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坦然自若到即便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心理准备，那么面对大规模冲突的暴发当然是无法选择的逃避。他们是强大的，但是他们却被别人掌握。但是同时也掌握着别人，上位者自以为在掌控，事实上他们同样是被掌控，再多的权力如果没有人去执行命令同样是一张废纸。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应该抛弃她们，然后……）

　　“你认为呢？”

　　伊明没有回答梅亚莉的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给不出答案。

　　（……我只知道，跟随在莉塔身边对我们是个束缚。）

　　梅亚莉转动着眼睛，安静又平稳的指出了话语的重心。

　　（这个决定让我们陷入了不少麻烦，伊明。我们信守诺言，但是我们只不过是承诺不告诉莉塔关于她父亲真实的死因而已。商人先生只不过是希望我们能够待在她的身边，并不是命令，也不是要求。我们没有必须要待在她身边的理由，我们可以想走就走，解除契约，然后告诉莉塔，我们要离开，这没有什么困难的。我们没有任何必要为了莉塔或者玛利安小姐牺牲自己。）

　　“梅亚莉？”

　　伊明有些疑惑，以往的梅亚莉从没有说出这么激烈的话。

　　（伊明，你还没有察觉吗？困惑的正是你自己。）

　　梅亚莉安静的注视着他，那平和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伊明的心底。

　　（的确，我说过，跟随在莉塔身边给我们带来了许多许多麻烦。但是我并不讨厌麻烦，麻烦是可以解决的。而你不同，伊明，你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些。你讨厌麻烦，你认为麻烦就应该躲开。你想要过平稳的生活，但是你真的想要过吗？你为什么接受学院长的命令？如果我们就这么走掉，去哪个深山里生活，难道不是更加平稳吗？我们可以不用在乎莉塔，她或许会怨恨我们，不过既然不会再见面，那么为何还要在乎她是不是怨恨？或许我们在深山生活三年之后，就会把她忘记，不是吗？你会顾及她的心情？不会，我也不会，这是现实。我们为商人先生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继续为他做事。）

　　“……”

　　伊明沉默了。

　　（我不认为你对玛利安说了实话，伊明。你太喜欢骗人了，所以我知道，虽然你对玛利安说过，跟随在莉塔身边只是为了过上和平平稳的生活，但是你其实并不这么想。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六年了，你一直都是一个喜欢冒险和挑战的男人。这点我很清楚，但是在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你却要勉强自己去过那原本不适合你的生活？你喜欢冒险，你渴望挑战。所以你才会半情不愿的接下学院长的委托，而不是冷漠的拒绝。即便你摆出那么多的理由，但是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在抗拒你自己而已。你渴望和平，但是和平必须是有妥协的，你又不是那种会向别人妥协的人。我已经看不下去了，伊明，你不能再做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我一直跟随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不能够象以前那样做出干脆的决定，那么对我来说，我要如何继续跟随你？如果连你都变的迷茫，那么我该怎么办？）

　　梅亚莉几乎是带着悲伤的语气让伊明猛然一惊，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一直没有能力去正视的现实。

　　是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伊明发现他们这样的人可以正常的生活，这点让他非常高兴。所以他认为，自己和梅亚莉应该可以放弃以前那种冒险，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不与麻烦挂钩，努力不去接触以前那些事。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在原本的世界，伊明并没有这样的闲暇，他要带领自己的那些伙伴，无时无刻的逃离军队的监视，通缉，追捕。甚至想方设法的隐藏身份，策划一次又一次行动，试图破坏对方的攻势或者主动进攻。他是团队中的主心骨，一切的源头与动力。一直在忙碌，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但是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了以往那些压迫之后，短暂的和平带来的，却是巨大的空虚——就好像一个人退出了战场，但是他却再也无法习惯平常人那闲暇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做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不是不可以，但是最终伊明没有选择这条道路。他本能的想要创造新的挑战，并且去面对它。可是理智上想要过和平生活的愿望却又混淆了这种本能。

　　所以，他才半情不愿的接下了学院长的委托，事实上这正是他的本能渴望挑战，但是理智却主动拒绝麻烦的表现。

　　正如他现在要梅亚莉监听艾妮和学院长的谈话一样。

　　梅亚莉从来都不象他，她很少主动去决定什么，她只是一直跟随在伊明身边，听从他的命令行事，毫无迷茫。

　　所以，她看的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伊明的想法，甚至超过了他本人。

　　“……梅亚莉。”

　　伊明沉重的开口说道。

　　“打我。”

　　（好的。）

　　梅亚莉伸出左手，接着深吸了口气。

　　“啪！！”

　　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伊明的脸上。

　　“呼……好痛，不过谢谢。”

　　伊明表情变的明朗了许多，他抚摸着被打的肿涨通红的脸颊，露出一丝苦笑，梅亚莉显然真的很生气，她一点都没有留手。

　　“你说的对，象我这样的男人……或许根本就和平凡无缘，平凡的生活什么的根本就只是一种妄想。所以，我决定了。”

　　（这样好吗？要知道，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的伙伴，而且可能会变的很麻烦哦？）

　　梅亚莉转了转眼睛，象是故意取笑般的发问道。对此伊明则露出了从来未有过的，充满自信的笑容。

　　“麻烦就麻烦吧……反正，我也不讨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