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仙踪

　　造反需要有原因吗？

　　有时需要，有时不需要。

　　陆小凤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忽然露出悲伤，“我其实早就有猜测。”

　　叶孤城道：“但是你没有确定。”

　　陆小凤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叶孤城没有出声，他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个朋友。

　　也许从入皇宫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失去了。

　　两柄孤高绝世的剑，两个孤高绝世的人。

　　是他辜负了西门吹雪这个对手，也辜负了陆小凤这个朋友。

　　陆小凤道：“造反是大罪。”

　　叶孤城道：“不，我以为失败了才是罪。”

　　陆小凤眼里的悲伤消失了，他只是看着叶孤城，时隔这么久没见，刚刚雪地里会面时，虽然他面容有些陌生，却还能认得出来。

　　现在已完全陌生。

　　他发现自己从不了解叶孤城，却将叶孤城当作了朋友。

　　陆小凤闭上眼睛问：“你还会造反？”

　　叶孤城道：“不会了。”

　　陆小凤道：“为何？”

　　叶孤城道：“造反是罪。”

　　陆小凤怔住了，他看着叶孤城，一时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

　　叶孤城道：“我以为失败了才是罪，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陆小凤道：“错了？”

　　叶孤城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却没有笑出来，“造反是需要理由的。”

　　陆小凤问：“什么理由？”

　　叶孤城的表情变得很奇特，他看着陆小凤没有说话。

　　陆小凤有点疑惑。

　　“常年生活在南海飞仙岛，除了剑一无所有，我这样的人如果造反成功了，能做什么？”他忽然说道。

　　陆小凤道：“做什么？”

　　叶孤城摇头道：“没有，我从没想过，造反只是为了造反，没有想过为什么，也没有想过之后该怎么做。”

　　陆小凤道：“所以伱失败了。”

　　叶孤城道：“是的，我从一开始就败了，就算杀了皇帝，我也不会成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失败于开始之前，这种失败没有功亏一篑来得痛苦，却如同一根细细的剑抵在心间，折磨着他那颗孤傲的心。

　　彻头彻尾的失败。

　　陆小凤问：“然后呢？”

　　叶孤城淡淡道：“然后天外飞仙便被人破了。”

　　陆小凤愣住，仿佛难以理解，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什么样的剑？”他忍不住问。

　　叶孤城平静的眼里闪过了一道光，“一柄杀人的剑。”

　　-

　　风雪漫天。

　　一整天都没有出太阳，天阴沉沉的，忽然就暗了下来。

　　陆小凤觉得冷的要命，这种地方，这种天气，也只有苦寒二字。

　　灰衣人离开了，那抹灰色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天地间只剩茫茫白色，充满了说不出的悲凉萧杀之意。

　　他已知道九月十五的那晚发生了什么，叶孤城也知道西门吹雪是如何败的了。

　　功力很强，剑也很强。

　　两个神秘的女人，两柄神秘的剑。

　　这世上有仙吗？

　　陆小凤不知道。

　　风雪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白色，陆小凤忽然觉得很累，很疲倦，银钩赌坊的阴谋差点让他身死，他也没有感到这么疲倦，现在却由衷的不想动，只想好好睡一觉。

　　于是他便找了个地方睡觉了。

　　玉牌天女……西方玉罗刹……教主……一剑破飞仙……圆月下的白衣仙影……

　　梦里不时闪过一个个画面。

　　他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

　　真正的罗刹牌在何处？

　　陆小凤无论如何想不通，他甚至认为，根本没有真正的罗刹牌。

　　只是一想到最初的那个天女的脸，他心里又会有些迟疑。

　　朱停就是照着那块罗刹牌仿造的赝品。

　　就算玉天宝拿出来的那块罗刹牌是真的，也已被人毁去，没有丝毫证据证明什么。

　　本来也是毫无理由的一件事。

　　若是把这个猜测告诉别人，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仙？

　　陆小凤忽然觉得很冷，无比的冷。

　　他为西门吹雪而担心，他忽然觉得，那两个女人是不可战胜的。

　　——也许西门吹雪再也拿不起剑。

　　窗外黑漆漆的，还没有天亮，只能听见风声。

　　-

　　光泽柔润的古铜镇纸下，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很多人名。

　　名动天下，被许多江湖人所熟知的人名。

　　霍休、金九龄、西门吹雪、玉罗刹、叶孤城、木道人……

　　这些人的身份都很奇特，来历也不同，要么是隐藏的组织首领，要么是名动天下的剑客、武当名宿，要么是被誉为六扇门第一高手。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么被那两个女人击败，要么怀疑是被那两个女人所杀。

　　凡走过必将留下痕迹。

　　青衣楼霍休是个开始，按那两个女人前几年行走大江南北的踪迹与青衣楼的冲突来看，陆小凤几乎确定霍休的死与她们有关。

　　玉罗刹则是被其中一个击杀，还牵扯到了罗刹牌、教主、余孽……

　　以及金九龄，死在六扇门密室，丢失了一份资料。

　　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青衣楼、六扇门、罗刹教。

　　八角铜灯静静燃烧着，柔和而安静。

　　陆小凤手指从他们名字上点过，秘密，他们掌握着某种秘密，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在临死前那一刻，大概会明悟？

　　西门吹雪、叶孤城、木道人，则是被她们所击败，木道人在九月十五那天默认了是被其中一人击败的，然后在紫禁之颠，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又击败了两个绝世剑客。

　　这就让他有点想不通了，当世六大高手，四个与她们有所牵连，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少林方丈大悲禅师则被她们放过了。

　　大悲禅师常年闭关，待在少林甚少露面，更不是用剑，可以理解，独孤一鹤为什么也能置身其外？

　　难不成所有猜测都错了？

　　陆小凤盯着这些人名出神，他已找到了一条清晰的线，佐证自己猜测的线，却卡在了这里。

　　她们之后还会做什么呢？

　　如今又在做什么？

　　孤灯有些昏暗，映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陆小凤望向窗外夜幕。

　　一抹鱼肚白从东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