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噬灵界（5）

　　尽管在雷烈的帮助下收获大增，巨帠却并没有加快行进的速度，在那不时响起的号角声的指引下，他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脚步，以便维持狩猎圈的完整，雷烈有他这老手带领，有样学样，倒也没出什么纰漏。两人在杀戮中前行，身后各种猎物的尸体堆积得像小山一样——这些战利品，自有随后跟上的各族老幼进行收集处理，他们的任务，就是前进，猎杀。

　　三天之后，两人终于推进到了圈猎区的核心地带，雷烈已经可以听到从两侧传来的咆哮和撕咬声，那是其他种族的神兽在进行猎杀。按照巨帠的说法，这也是最容易发生冲突的阶段，猎物的归属，猎区的重叠，以及狩猎时出现的变故，甚至平时各族之间的矛盾，都可能成为冲突的源泉，各族的长老们虽然严令猎手们彼此倾轧，却依然屡禁不止。

　　“火灵狐，是火灵狐，快点截住它！”雷烈刚刚挥刀砍倒一头巨象，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喝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红光闪电般掠至，转眼就到了距离自己不足十丈之地，却是一头体型比马还大，皮毛火红的狐狸。看到雷烈拦住去路，这火狐突然龇牙露齿，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而后身形前纵，不等留在原地的残影消失，真身已经出现在雷烈面前，一对锋利的前爪如同两把钢钩，向他的胸腹抓来。

　　雷烈目射精光，不闪不避，待到那一对利爪即将接触到自己的刹那，突然提气轻身，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侧面一闪，手中长刀同时毫无征兆地上撩，刀光如冷电，直奔火灵狐的前爪砍来。火灵狐急忙收招，身形旋转间，蓬松的大尾巴已经带着劲风，扫向雷烈的下盘，换招应变间极有章法，绝非普通野兽只知道蛮打硬冲可比，显然已经颇具智慧。

　　“小家伙小心！”巨帠刚解决掉自己的猎物，一眼看到雷烈和火灵狐的搏斗，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高声叫道：“当心它的狐尾！”一面喊着，一面急速向雷烈这边冲来。

　　就在巨帠喊出声的同时，十几道赤芒已经无声无息地脱离了狐尾，射向雷烈的上身各处，在这无法使用神识感知外界的世界，在这样近的距离，想要躲开这种密集的攻击，殊非易事。

　　雷烈身经百战，从来不会轻视任何对手，早在和火灵狐交手的第一时间，就对这头速度惊人，看起来凶悍异常的狐狸加了几分小心，等到巨帠提醒后，更是加倍的警惕。赤芒刚一出现，雷烈已经做出了应变，手里的长刀如孔雀开屏，在身前幻化出一串呈扇形分布的刀光，一阵疾如骤雨的响声中，十几道赤芒全都被拦截下来。

　　雷烈一击得手，心里面却是一凛：这些赤芒看起来体积不大，但速度，力道，绝对还在军用强弩之上，自己刚才的反应只要慢上半分，此刻就会被射中，虽说有不灭罡身护体，但势必会泄露自己最大的底牌，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无疑是他最不希望的事情。跟随巨帠圈猎的这些天，他也曾遇到过不少做困兽之斗的猎物，但全都是轻易解决，心里未尝没有这个世界的生灵不过如此的想法，此时遇到这火灵狐，原来的看法顿时完全改观。

　　火灵狐赤芒出手，以为必定能解决对手，没想到却劳而无功，心里顿生退意，低吼一声，作势前扑，尾巴却再度扬起，射出一串赤芒，随后时转过身，化作一道赤色的光影，向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快点拦住它！”巨帠速度虽然不慢，想要追上火灵狐却不可能，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雷烈身上，“这东西至关重要，一定不能让别的族群抢走。”

　　话未说完，雷烈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然距离全速奔逃的火灵狐不过十来丈远。尽管不知道这狐狸究竟有何重要，但巨帠既然发了话，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溜走，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雷烈第一次速度全开，身形化作似有若无的淡影，每次闪动，至少会在瞬间掠出十几丈，转眼就追到了火灵狐的身后，手起刀落，一刀背砍在对方的脊背上，火灵狐顿时软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巨帠这时也已经追了上来，见状大喜道：“祖先保佑，这一回的荒兽终于落到了我们手里，小家伙，你这次建了奇功，回到族里，一定会得到重赏。”

　　“火灵狐在这里！”巨帠的话音未落，几头毛色乌黑，与公牛一样大小的巨狼突然从林中钻了出来，居然口吐人言，说的也是人族语——远古时代的人族，虽然实力在众多种族里排不上号，语言却因为词汇丰富，可以最为详尽地表达意思而成为天荒的通用语：“快点拿回去，献给长老们请功！”说着径直向躺在地上的火灵狐跑去，俨然将雷烈和巨帠两人视若无物。

　　“幽风！”巨帠身形一横，拦在几头巨狼的前方，怒喝道：“这火灵狐是我们猎到的，你看不到吗？”

　　“我看得很清楚。”为首的巨狼毫不在乎巨帠的怒火，“巨帠，巨灵族的精英战士已经不多了，再有折损，明年你们的日子会更难过，我要是你，就马上让开，不然……”

　　一道凛然的刀光倏然降临，硬生生打断了幽风的话，与此同时，他的耳中传来一声冷喝：“不然怎样？”

　　出手的正是雷烈，他身经百战，深谙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早已把目标对准了为首的巨狼，这时一刀出手，好似电耀霆击，已然封死了对手所有可能躲闪的方位。巨狼幽风身为幽狼部落的精英战士，在这个世界的环境里实力不下于巨帠，却吃亏在小看了雷烈，漫不经心地伸出硕大的狼爪拍向长刀，嘴里轻笑道：“巨灵族什么时候连没断奶的孩子也……”

　　话没说完，右前爪先是一凉，接着又是一痛，几根锋利不下钢刀的利爪，连同半个脚掌，全都在长刀下和身体分了家。雷烈得势不让人，不容对手变招，猛然大踏步上前，长刀高高举起，如同九天神雷般向着巨狼的头顶落下，口中同时爆出一声直撼人心的断喝：“杀！”正是七杀刀法中的第一式，一刀两半。

　　“住手！”

　　“小辈找死！”

　　“刀下留情！”

　　呼喝声接连响起，几头巨狼发了疯似地冲向战场，巨帠也是大惊失色，雷烈却充耳不闻，手里长刀去势不减，仿佛真要把幽风一刀劈为两半。

　　幽风毕竟是精英战士，一时大意下身陷危局，却并不慌乱，低沉的咆哮声中，黝黑的身躯迅速扭曲，拉伸，身体的轮廓随之变得模糊不清，只是一瞬间，已经从实体变成了一条影子，同时飞速向后飘退，用的正是幽狼一族的看家本领幽影术。这门天赋神通完全是依靠自身力量，而不是天地之力施展，因此在噬灵界的环境下依然可以使用，要是没有这个凭仗，以幽狼族当年在远古神兽中的地位，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和巨灵族叫板。

　　雷烈眼中寒芒爆闪，冷哼了一声，脚下陡然加速，紧蹑着幽风后退的身影，依然与之保持着不过几步的距离，长刀却含而不发，始终停留在对手头顶不到一尺高处，只要幽风重新转化为实体，致命的一击就会落下。他的年纪不到幽风的零头，争斗的经验却极为丰富，一眼就看出了这幽影术的缺点——使用幽影术，需要把自己变成没有实质的存在，对于噬灵界无处不在的吞噬之力来讲，这就是送上门的大餐，因此绝不可能持久。

　　幽风心里此时后悔得要死，却又充满了愤怒，他身为幽狼族的精英，在流落到噬灵界的远古神兽里也是有名号的人物，却因为一时大意，被一个小辈逼成这样，即便这次逃过去，以后也没脸见人了。正如雷烈所料，幽影术只有真气或者精神力才能干扰，使出这一秘术后，幽狼族在噬灵界几乎不会受到伤害，却要受到吞噬之力的威胁，即便是幽风也有时间限制，眼看时限将至，对手依然如影随形，巨狼不禁一咬牙，就要拼命。

　　兽吼声传来，生死一发之际，幽风的几名同伴终于赶到，巨大的身影化作数道狂风，向雷烈席卷而至，没到对手身边，金光一闪，已经截住了他们，却是巨帠出了手。

　　“小家伙，弄伤他们就可以了，千万别下杀手，否则所有的神兽都会成为你的敌人，巨灵族也庇护不了你。”挥拳将一头扑上来的幽狼击飞，又飞起一脚，踢飞了另外一头，并且利用其身体挡住了剩下两头幽狼的扑击，巨帠趁机轻声对雷烈说道：“火灵狐现身，圈猎已经到了尾声，只要我们再坚持片刻，各族的长老就会赶到，火灵组在我们的猎区，任他们再如何胡搅蛮缠，也休想夺走。”

　　雷烈默默点点头，突然人刀合一，急速前冲，却在临近对手时猛地下伏，贴地急进，转眼就到了那头被巨帠踢飞后刚刚落地的幽狼脚下，刀光席卷而过，刚好从其两条前小腿掠过，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随之传来。能够被战神宫列入收藏的兵刃，当然不会是凡品，这长刀看着体积不大，重量却足有一两百斤，加上雷烈力量的加成，急速挥动下，就算是刀背，也足以击碎万斤巨石，这头幽狼只是两腿骨折，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雷烈一击得手，却也把自己陷入了困境——在他直起身之前，另外一头巨狼已经合身扑上，锋利的獠牙在闪烁着寒光，毫不留情地咬向他的颈部要害，俨然要将他置于死地。这样近的距离，他的长刀根本施展不开，近乎匍匐在地上的身体也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对手咬中，雷烈突然弃刀，双手在地面一撑，身体腾空而起，而后在空中一个扭转，双手已经抓住了对手的两只前爪，身子用力一拧，压着后者一同摔落在地上。

　　幽狼在远古神兽里体型算是娇小的，这一头是在来到噬灵界后出生，体型更是比幽风小了一号，比起雷烈来却不知大了多少，两千多斤的体重，足以让他在这种肉搏中将对方撕碎，然而事实却刚好相反：没等这头巨狼从雷烈身下挣脱，两眼中间已经挨了一记重拳，眼前顿时一片金光灿烂，剩下的什么也看不到，接着，疾风骤雨般的重击连绵而至，双耳，鼻尖，眼眶，甚至狼嘴，都成了打击的对象。

　　幽狼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之后被放在砧板上的铁块，雷烈的双拳则是两把打铁的大锤，在不停地对其进行着锻打，几拳之后，这头巨狼的神志彻底陷入了昏乱，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哀号，却根本没有半点还手的力气和想法。

　　“快点住手，你会把他打死的。”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只不过几息之间，幽风原本还打算搏命，此时见状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心底悄然升起，“巨帠，火灵狐归你，那是幽狂的小儿子，你要是不想让他发疯，就快点制止这小子。”

　　刚把两名对手摔倒在地的巨帠脸色一变，急速掠到雷烈身边，“小家伙，够了，火灵狐已经是我们的了。”他沉声说道，显然对幽风所说的那个幽狂不无顾忌。

　　武者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雷烈此时的表现虽然和街头混混没两样，却早已把周围的一切置于自己的耳目之下，幽风的话早已被他听到。此时巨帠一发话，马上弃了对手，从已经神志不清，只会躺在地上，不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无意义惨嚎，间或抽搐一下的巨狼身上下来，又捡起长刀，退到巨帠的身边，双眼却仍然精光烁烁地盯着对手，好像准备随时冲上去痛揍对方。

　　“巨灵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出手却像个疯子。”神兽虽然是好勇斗狠，却一向守信，幽风既然说了放弃火灵狐，就绝不会再打它的主意，这时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雷烈身上，苦笑着说道：“恐怕幽狂年轻的时候，也没他现在这么厉害，他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你们族里培养的后起之秀吗？”

　　巨灵一族初生时，除了个头大一些，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实力的增加，才会逐渐在身上生出防御坚固，象征不同分支身份的鳞片来，但也有的族人终生都不长鳞片，看起来就是放大了若干倍的普通人，但其实力却不能因此而小觑。雷烈的身高不到巨帠的一半，相貌更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这个年纪，在巨灵族也就是刚断奶的小孩子，难怪幽风会认错。

　　“风水轮流转，总不能所有的好运气都落到你们幽狼族的头上吧？”火灵狐到手，巨帠心情大好，笑呵呵地说道，却对雷烈的身份避而不答——远古神兽中，不乏对人类极度敌视的存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幽风这样认为，也就由得他去了。

　　号角声再度响起，却一改之前的短促急骤，变得悠长绵延。“圈猎结束了。”巨帠喃喃自语着，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幽风，对不住了。”

　　“没什么对不住的。”幽风的身子一阵变换，再度施展了一次幽影术，从影子变回实体的同时，失去的右前爪已经重新长了回来，同时又是一声苦笑：“就像你说的，好运气不能总落到幽狼族的头上，大个子，这次算你们走运，抓紧时间，好好休养生息吧，希望下次见面时，不会再只有你们几个老面孔。”

　　巨帠似乎被说中了痛处，脸上的笑容一敛，正准备说话，风声过处，现场已经多出了几个身影。

　　“火灵狐的最终归属，巨灵族。”一个身材矮小，老得好像随时会断气的老人看了一眼现场，有气无力地宣布道：“幽狼族，从今年开始的十年内，你族要减去百分之一的人口，你们，可有疑议吗？”

　　“没有。”在他身边，一个身材消瘦，脸色阴沉的老者面部一阵抽搐，终于一咬牙说道：“十年之内，我族会减去百分之一的人口。”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手背上血管暴现。

　　“巨璜长老，按照约定，巨灵族可以得到幽狼族今年，乃至今后十年中猎物的一成。”老者点点头，又转向另外一边的一位高大老者，“你随时都可以派人去接收。”

　　“多谢龙长老。”高大老者正是巨灵族的长老巨璜，族人得到额外的收获，他的脸上却并无喜色，目光一转，看向对面的瘦削老者，“老狼，今年对不住了。”后者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抽动，却终究没说什么，脸一扭，看向了别处。

　　“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终究又挺过了一年，能活着，总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龙长老双手一拍，大声道：“这次的圈猎结束，风暴季节快要到了，各族收拾猎物，马上返回自己的驻地！”

　　……

　　远古神兽们在噬灵界的生活，远比最初想象的还要艰难得多，尽管每年的风暴季节，神兽们都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来减少消耗，却依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食物匮乏的窘境：要想在短短几个月内，猎得足够所有人食用的猎物，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更为重要的是，虽然采取了种种手段，空间中的吞噬之力，依然会不停地汲取猎物中存在的能量，每年猎到的猎物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一会在食用之前就变作毫无价值的残渣。

　　为了避免灭族之灾，神兽们不得不采用了一系列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措施：把所有的食物集中起来统一分配，优先分配给族中的精壮和幼兽，除了长老之外的老者，只能享用残羹剩饭，限制族中青年的婚配，只有最强者才能拥有异性，并严格限定繁育后代的数量，对初生的幼兽进行筛选，只留下最强壮的进行养育，剩下的全部自生自灭……而在所有这些措施当中，最为残酷的，莫过于减口之策。

　　“所谓的减口，就是在指定的期限内，消减指定族群一定比例的数量，以减少对食物的消耗。”回归驻地的路上，巨帠缓缓地说道：“而指定减口族群的根据，就是能否捕捉到刚才我们争夺的火灵狐，每隔十年，长老们就会在圈猎的最后阶段放出一些荒兽，由猎区邻近的族群进行捕猎，每一次的失败者，都必须根据本族的食量大小来减少族人的数目，同时还要在未来十年里，无条件地从狩猎的猎物中分出十分之一交给争夺的胜利者。”

　　他大步前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五百年来，我族在四十九次争夺中，只获胜过二十一次，却输掉了二十八次，族人的数量，足足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如果没有你，这一次恐怕难逃同样的结局。”

　　雷烈听着颇有些不解：神兽的力量来自两部分，一是自己强横的力量，二是因为秉承天地法则而生所拥有的，与生俱来的对于天地之力的操控能力。在这个世界，后者已然没有了用武之地，远古神兽们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来谋生和争斗，这就极易造成一些原本实力低下，却肉身相对强悍，或者其天赋神通不需要依靠天地之力的种族趁势崛起，幽狼族就是其中一例——在远古时代，如果不算数量，这些巨狼的战力在神兽们中间最多排在中下。

　　但即便如此，巨灵族也绝不应该陷入如此窘境。这一族力大无穷，防御惊人，对武学有着极高的天赋，在战斗技巧方面堪称远古神兽之首，绝不是幽狼族这样的族群能够相比的。以争夺火灵狐为例，即便没有雷烈，现场只要再多出一个和巨帠相当，甚至逊色一筹的战士，幽狼族就别想占到便宜，但事实是，在那片区域，只有巨帠一个巨灵族人，而他的左右，却全是幽狼族的巨狼，如果不是其他各族有意刁难，就一定是巨灵族出了什么变故。

　　雷烈的疑问很快获得了解答。

　　“要不是当年的那一场大灾难，我族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巨帠身边，另外一名金甲巨灵咬着牙说道：“上千族人，一百七十名精英战士，一夜之间折损过半，此仇此恨，今生今世也难以泯灭。”

　　“荒兽！”看着雷烈询问的眼神，他双拳紧握，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