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心核（上）

　　即使对普通人而言，因果律也并不难理解：你用手推了一下圆木，圆木就会滚动，这是最简单的因果。然而世间万物绝无可能只受到一种外力的作用，也绝不可能仅有单一的因果，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足以让万物之间的因果，变成让最擅长推演的星术圣师精神崩溃的一团乱麻。就如人们对五服之外不再视为亲人，通常而言，在推演因果的时候也有着相应的标准，即使是至高意志，也绝无可能无限制地推演下去，而这，就是隐筅双方达成一致的契机。

　　隐筅这边的大能者也好，欴営这边的吞噬者也罢，都没有把结盟当成最终的目的，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是如何从那大秘密中获益。既然如此，两边大可以改换思路，譬如对至高意志起誓我绝不敢独享所有好处，会剩下多少留给后来的有缘人，违誓会怎样怎样等等，横竖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伙人，只要其中一方不取的，自然会留给另外一方。

　　这样一来，虽说结果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本质却是大为不同，至少在因果律的判定里，和两边结盟是完全的两码事——拿刀给别人去杀人，那是共犯，可我无意中把刀弄丢了，被人拣去杀了人，你总不能说我也是凶手吧？这种做法看起来简单，但也唯有曾经守护因果之石的隐世者一族才会如此快地想到，只是这些吞噬者中有不少曾经在因果之石下吃过苦头，如今却要依靠因果律而获益，心中自然不免有些怪怪的。

　　“诸位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就这么定了，如何？”隐筅一副笃定的样子，显然认定对方不会不同意：“来此之前，我们这边的所有人都已经对着至高意志发下了誓言，这是记录誓言内容的记忆晶石，大家尽可以查看，只要诸位也肯发下同样的誓言，我们这场交易就可以圆满达成了——顺便说一句，为了尽可能减少因果，若是诸位不介意，我们希望先行接触那秘密。”

　　记忆晶石，据说是史前某种神奇生灵的尸身分解后所化，这种生灵具有天赋的复制能力，可以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生灵的本领，相貌，气息，特点全都复制下来，而后在对敌之时施出，效果绝不下于本主，但只能使用一次，随后就会丧失有关这些信息的会议。记忆晶体同样也传承了前身的这一特性，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声音，影像，甚至是能量波动记录下来，其内容就连至高界的存在也无法更改，可信度极高。

　　这些吞噬者都不是孤陋寡闻之辈，当然知道记忆晶石的特性，查看了一边记忆晶石中的内容，所有人都对其中的信息再没有一丝的怀疑。“很好，我会和你们合作。”络腮胡大汉沉默了半晌，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神色间坚定无比——富贵险中求，他也是个决断之人，此时硬生生地改变了力场，神色间却是一片自然，仿佛答应下来是理所当然之事。

　　有他作带头，其他吞噬者也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弊，包括欴営在内，所有人都按照大能者们的模式发下了誓言，并且被隐筅手中的另外一块记忆晶石记录了下来。

　　“愿我们合作愉快，咱们就此别过。”完成了这一切，隐筅并没有在这片空间里继续待下去——身边环绕着的吞噬者，任意两个上来都足以让及形神俱灭，哪怕事先布有后手，又可确认对方并没有这种想法也是一样。拱手冲着众多吞噬者致意，隐筅随即破开虚空，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了这片下界最可怕生灵聚集的空间，随后全速赶路，片刻之后，已然来到了数百亿里之外。

　　“主上。”在虚空中停住身形，隐筅对着面前的某处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下一刻，一阵无形的波动悄然泛起，雷烈高大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隐筅的面前。

　　“事情成了？”他沉声问道，语气却笃定得很，好像早已料到那些吞噬者不会拒绝合作：“有你们相助，心核应该很快就会被发掘出来，到时候，你们几个尽可以随便从中获取好处，但一定要注意控制好进度，绝不可在百年之内将之发掘出来，否则影响了后面的计划，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全然没有半点疾言厉色，隐筅却打了个冷战，急忙低头道：“主上请放心，属下等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完成主上交予的使命，绝不会误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几个被雷烈强行收服的碎空境大能体内的契约，早已被烙印在了灵魂核心，生死全都后者的一念之间，更是在潜移默化中变得对雷烈忠心不二，当然不可能违逆对方的指示。

　　“世界盟那帮家伙，认为自己已经破译了起源之心中的秘密，居然抛弃盟友，自行封闭了所在的世界，打算培植势力，东山再起。虽说不过是痴人说梦，但其手中的起源之心终究不可小觑，如果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必定会平添变数，不知主上打算如何处置？”片刻之后，隐筅再度开口道：“属下等倒是在八大世界内发展过几条内线，只是如今八个世界连为一体，只有通过幕龙大世界才能进入，这些线索却是一时没办法联系上。”

　　“这片星域既然名为起源，其核心哪里是那么容易掌控的？”雷烈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理性之光，好像一个棋艺精深的棋手在全盘布局：“就算偶有所得，没有千年的时间，也绝无可能幻化为实际的战力，而他们，绝不可能再有一千年。”

　　在这个宇宙，任何星域和世界的名字都不是出自生灵们之口，而是随着其诞生而一同出现的，并且自动铭刻在每一个本世界或者本星域的生灵脑海里，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是大道法则所凝聚，下接生灵万物，上联宇宙大道，全都有着深刻的寓意。起源星域的起源二字就是如此——在现存的诸星域中，起源星域的历史最为悠久，其他的星域，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由其分化出去，而后在漫长岁月中不断演化扩展，最后才逐渐成形的。

　　这样的一个星域的核心，蕴含的威能可想而知，别说八大世界那些下界的大能，就算是至高界的存在们也未必能够尽知，即便那些世界之主们走了狗屎运，领悟了其中的一些奥妙，也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之转化为实用。八大世界以为自家的发现无人知晓，更为了抓住这个契机不惜将自家的世界变成孤岛，将友军抛弃在外，却不知这些消息早就被内线传递给了隐筅，而雷烈更是已经针对这一点提前做出了安排。

　　“八大世界的活动，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当他们接近最后成功的时候，也就是整个世界的末日来临之时，那边的事情，你完全不必再操心。”雷烈沉声说道，声音语气，俨然一位高坐在九重天上的神祗，正在对下界的生灵们做出最后的裁决。

　　“主上算无遗策。”看着此时的自家主上，已经牢牢被契约掌控的隐筅眼中显现出一股如同宗教信徒一样的狂热，恭声道：“属下这就回去和他们几个传达您的吩咐，主上请放宽心，我等必定不负所托。”

　　“该走的棋已经全部走了，希望不会再出什么纰漏。”隐筅离开后，雷烈长长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到有些迷惘和无力——人力终究有时而穷，他已经做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却并不肯定，事情最后一定会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这次魔域君主差点失控就是个例子。

　　“这一万年，对于其他生灵固然是最可怕的考验，对于浩劫使者又何尝不是？在别人看来，我是躲在暗处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是冷血无情的毁灭者，然而只要稍有不慎，我这个毁灭者就会变成被毁灭的对象，甚至会连累亲朋，荡决，小妹，阿威，嫣姐……”

　　陷入沉思中的雷烈突然打了个冷战，两道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精光随之从眼中激射而出，与此同时，一股凝实坚厚无比的神识在他的体内凝聚，而后化为无坚不摧的长刀，席卷整个体内世界，所有的犹豫，彷徨，懊悔，怯懦，迟疑等负面的情绪，全都在刹那间化为乌有。下一刻，一丝警觉在他心底油然升起。

　　“我修炼刀道至今，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难险阻，一颗心早已坚定如铁石，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陷入负面情绪的影响，一定是有人在算计我。”

　　悬浮在虚空中，雷烈面色阴沉地思忖着，无数念头在刹那间从脑海里闪过：“以我如今的实力，哪怕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不会被被下界的大能影响到心神，即便那些专精灵魂之道的半步至高也不行，至高界的存在们或者有这个实力，但却没办法在此时降临，算起来，下界之中有这样的能力的存在，绝不会超过三人，而在这其中……”

　　他的双眼突然眯成了一条缝，无形的威压随之向四面八方散射开去，宽广无垠的虚空宇宙，顿时变得如暴雨前夕的空气一样沉闷而凝滞。紧接着，在不到万分之一息的时间内，这些威压倏然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柄锋锐无比的长刀，狠狠劈向前方，而后倏然消失在虚空之内，顷刻间踪迹全无。

　　“轰！”几乎在威压凝聚的长刀隐入虚空的同时，可怕的巨震突然以长刀最后消失之处为中心，闪电般向周围扩展开来，刹那间便传递出亿万里之外。这巨震并非针对物质，而是一种纯精神的震荡，在其波及的范围内，两头例行巡视的炼空境吞噬者的灵魂，在与之接触的第一时间就变成了粉碎，只剩下一具空壳漂荡在无尽的虚空之内。

　　雷烈距离震动源最近，首当其冲，承受到的攻击自然也是最强，汹涌的精神力量山崩海啸般涌来，冲击着他的心神，却没能再像前一次一样得手：一道道神识所化的刀锋早已严阵以待，每一次斩落，必定会有大片的精神力量被当场湮灭，只是一刹那，那浩荡猛烈的精神洪流，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随着雷烈的念头，无数道神识瞬间聚合，凝结为又一柄锐利的刀锋，而后透体而出，射向先前那威压长刀消失之处。

　　“吼！”神识刀锋没入虚空的下一刻，愤怒和痛苦夹杂的吼声清晰地在雷烈的脑海中响起，几乎与此同时，席卷虚空的精神冲击突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整个虚空随之再度恢复了平静。

　　“跑得倒是蛮快的。”雷烈双眼眯成两条细缝，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的虚空，毫不压制身上那犹如实质的杀气：“不过既然出现了，还打算从我手上逃脱吗？”话音未落，身体突然化作一柄丈余长刀，在刹那间撕裂虚空，向万亿里之外激射而去。

　　雷烈曾经得到破空兽首领的所有传承，论起穿梭虚空的能力，在整个下界也绝对屈指可数，重建体内世界之后，实力更是今非昔比，恐怕就是荎盇复生，在空间穿越的手段上也未必能胜得过，这化身为刀破开虚空的方法，便是他自己独创。将空界视为目标，将自身化作刀锋，一击之下，便可遁入空界的深层，瞬息之间，就可以飞越百倍于碎空境巅峰大能的距离。

　　雷烈能在短时间内从恒古星域赶到起源星域，就是靠的这一手段，此时全力施为，速度更胜赶路之时，不过百余息的时间，已经穿越了三分之一个起源星域，那被他锁定的气息，赫然与之相距不过上亿里。雷烈全身世界之力激荡涌动，一股磅礴浩瀚无比的力量陡然间爆发开来，推动着他所化的长刀，犹如一道电光般划过长空，在不足千分之一息的时间里赶到了对手的前面，随即向着对方劈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