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心之劫，化刀（下）

　　就在这反复的铸造过程中，他的心神和长刀结合得越来越紧密，对后者的了解也越来越透彻，每一处锋芒，每一寸刀身，每一点细微之极的变化，在他的感知中全都洞若观火。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刀的整体形象渐渐在雷烈的脑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立体网状的图像，在这网状图像的每个节点上，都闪烁着不同节律，不同强度和颜色的微弱光芒。

　　“这是……脉络？”雷烈在与荡决的本体融合时，曾经细致地研究过后者体内的脉络，此时脑子里第一个浮起的就是这个念头，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在这幅图像上，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这儿的每一根丝线，仿佛都起自天地之间的虚无，又归于天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根细线，却好像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天地至理。

　　在一种近乎本能的欲望的驱使下，雷烈如同破译密码一样，开始尝试着从节点入手，去掌握丝线所要表达的内容，作为众多丝线的交集，这些节点蕴含的内容要少得多，也更加单一，更加容易接受和理解。然而即便如此，那其中透露出的晦涩玄奥的海量信息，依然差点淹没了雷烈的心神，好在他已经和长刀合二为一，而这网状结构似乎也和长刀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被限定了不得伤害后者，这才避免了被其冲垮神志。

　　雷烈这时活像一个大肚汉，吞食了太多的食物，撑得满地乱转，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消化肚子里的东西，所幸在九转还魂术制造的世界中，时间的流逝远比普通梦境快得多，要不然恐怕直到这门秘术作用的时限结束，他都未必能够完全吸收节点中的内容。良久之后，随着一条又一条信息的融入，一丝明悟逐渐出现在雷烈的心头。

　　天地之间，无处不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规则，一切事物，实际上都不过是这些规则具现化的产物，荡决刀也不例外，那网状的结构，正是构成长刀的种种规则交织而成，而那一根根丝线的交叉点，则是长刀本体中最重要的部分。它们一方面具现着天地法则，另外一方面则以天地法则为依据，吸引聚集着各种物质与能量，并相互连结，形成长刀的脉络，可以说，这些节点才是整把长刀的根基所在。

　　“厚重，强韧，锋利，切割，劈砍，刺击，凶悍，霸道，狂猛……”无数天地法则衍生出来的信息在雷烈心神中闪过，最终在那里凝聚出一个奇怪的符号，无需学习和揣测，雷烈一眼就认出了这让他感到一股亲切感的符号是什么——和曾经在进入战帝宝藏时看到的一样，这也是一枚天地符文，这个字，是刀。

　　“轰！”几乎在这个字显形的同时，雷烈的脑海中如同万道雷霆同时响起，那一层似有若无，阻挡在他和天地符文之间的屏障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象征着刀的符文在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不是消失，而是融入到了他的灵魂之中。一抹灵光随之出现在雷烈心间，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对刀有如此深的感悟，这一刻，他终于领悟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刀。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也无需刻意去追寻，就好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与人体不可分割。就在这一抹灵光出现的下一刻，九转还魂术制造的梦境如同泡沫般悄然破碎，随即，雷烈心神凝聚出的人形在刀魂深处睁开了眼睛。

　　“什么是刀？”雷烈喃喃自语着，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砍杀敌手是为刀，破开荆棘是为刀，斩开一切与我做对，阻碍我前进的，全都是刀，天下万物，在我眼中，无不可以为刀，无物不可以，斩之！”

　　最后一个“之”字出口的同时，围绕在周围，如同滚滚黑潮的负面情绪已经冲破了最后的堤防，铺天盖地地向着雷烈的心神压来。面对这足以淹没自己仅存理性的可怕浪潮，雷烈缓缓举起右手，一柄几乎和荡决刀一模一样的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乱我心性，斩！”随着这一声断喝，长刀毫无花巧地向着当头压落的狂潮劈去。

　　无论从气势还是大小上来看，长刀之于黑潮，都不啻于蚍蜉与巨石，但就是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简简单单的一刀，却轻而易举地劈开了看起来无坚不摧的黑潮，一条足有一人宽的缝隙随着长刀的落下贯穿了整个黑潮，好像硬生生在无边夜幕中划出了一线光亮。这缝隙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着，所过之处，黑潮如雪遇汤，纷纷消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原本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潮，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因为吞噬了梦灵空间而引发的痛苦依然如怒海之涛，不断向雷烈的心神发动着冲击，却再也无法让已经斩杀了所有负面情绪的目标有丝毫动容。“欲图动摇我心志，阻我进入更高境界，斩，斩，斩……！”

　　一连串的斩字随着长刀的挥动传出，却并非发自雷烈嘴里的暴喝，而是以长刀为媒介，散发出的一股股强大的意念自行震动所形成。与使用七杀刀法时爆出的喊杀相比，这一声声斩字，昭显出了雷烈更加强大的自信，更加不可动摇的意志，以及，不可违逆的威压——只有占据支配地位的一方，才有资格在决定对方生死时，用上这一个“斩”字，君斩臣，将帅斩士卒，胜者斩败俘，莫非如此。

　　一波接一波的痛苦冲击如同被炮弹击中，在蕴含着无上威势，仿佛无物不可以斩灭的刀势下轰然碎散，刀魂的改造依旧在继续，各种痛苦依然在不停地产生并向着雷烈袭来，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却再也无法对他的心神构成半点威胁。

　　这就是刀魂变第四变的威力，刀为人御，天下万物，无不可以为刀，天下万物，只要与御刀者为敌，无不可以斩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刀自身更了解自己，阴错阳差的九转还魂术，让雷烈亲身经历了一把刀从熔炼到成型的所有过程，这是比与荡决刀融合更为彻底而真实的体验，外界生死俄顷的压力，加上这种切身的体验，终于让他突破了桎梏已久的瓶颈，达到了无数用刀者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