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汝为何物！
“呼……”
看着尹承一的背影逐渐走远，艾米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有机会放松了。说来古怪，这明明是她和少年第二次见面，却有种抑制不住的紧张，让她不得不表现出比平常还要夸张的蛮横。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处于弱势——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想。
“古怪的泥巴种，身上却没有泥巴的味道。他的身体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艾米像转笔一样，用两根手指轻快地旋转着转手中的圆木杖，用它轻轻敲击着额头，试图用这种冰凉的触感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赶走。等到尹承一的身影终于完全融入人群中，那群青春荷尔蒙无处发泄的学生们也乖乖排好队，去博物馆接待员那里领纪念品，周遭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才算完全解脱出来。环顾四周，认真观赏博物馆的布置。
超警博物馆。
超警……
“那一天”之后，人类世界突然迎来了剧变。在华夏，有超警为人们的日常生活保驾护航，大体维持着社会原有的秩序，但……放眼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能够做到组织起一支超能力队伍的，寥寥无几。
在艾米出生的地方，也就是拥有世界最高塔，曾经被视作奢华之象征的迪拜，并没有类似组织。相反，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沙漠里，超能力者动动手指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又怎么会愿意每个月拿着死工资，却干着玩儿命的活呢？
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超警”这样的职业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妈妈在和她开玩笑。但从妈妈略带愠怒的脸，以及对坏了她好事的超警抱怨越来越频繁时，她终于知道那不是玩笑。在山海另一边，真的有这样一群奇特到无法理解的人——他们甘愿将神明给予的天赋，用来造福更多人。
而现在，有关超警的一切，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
“……嗯？”
视线扫过任务简报的展览墙，艾米忽然注意到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站在那儿，没有去拿博物馆免费发放的纪念面罩。这个少年并不算太矮，但不知为何，他的腰背始终驼着，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不知所谓的笑，显得十分卑微。皮肤黑魆，眉毛呈倒八字塌下来，看上去又丑又怪。
这家伙……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又或者，只是“阅览下一页的本能”，艾米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窥探一番他的想法。
其结果……
莽烈如日炎的光芒从视野另一端传来，直视它的那一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艾米被暂时性致盲了。
————
“？？？！！”
“【速速隐形】！”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打破了“不能在泥巴种面前使用咒语”的禁忌，艾米迅速用圆木杖的一端点中自己的身体。仅一瞬间，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躲避开光的反射，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半秒钟之内消失不见。
好在，她的动作相当熟练，施法几乎没有前摇，附近也没人的目光恰好聚焦在她身上，顶多是余光扫到。当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查看时，艾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事实上，她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手持魔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隐形咒毕竟只是“视觉”上的消失，不等于整个人就不存在了，她只能兀自眨巴眼睛，任凭不停分泌出的眼泪冲刷视网膜，缓解那股刺眼的疼痛。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没有读到任何具体想法，就好像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类”，或者任何一个有自由意志的智慧生命，只是一团纯粹的光，隐藏在人皮之下。任何试图窥探他的行为，就像用肉眼直视太阳。
“呜……哈……”
微弱的呼吸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艾米并没有专门练过屏气，看她这小身板就知道，肺活量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憋多久，灼热的窒息感便从肺部传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右手死死攥着魔杖，艾米努力抵抗着眼冒金星的痛苦，左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出来一瓶眼药水，单手拿起来，用牙齿咬开瓶盖。也不管浪费不浪费了，大概瞄一下眼睛，顺势一捏瓶子，倒出了明显超过需要的剂量。
……
“呼……”
薄荷般冰凉的触感浸润着眼球，视野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艾米总算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看到的东西，却让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或许还是看不清楚比较好。
那个满面黑魆魆的年轻人，脸上依旧凝固着卑微、讨好的笑容。但他的身体已经斜着转了九十度，空洞洞的眼神朝自己投射过来，眼神和表情的极度反差，让他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张固定表情的人皮面具，令人不寒而栗。
视线交错，艾米已经能够确定，他是在凝视着自己。
“怎么可能……”握着魔杖的手略微颤抖，前所未有的情形让她不自觉紧张起来，“应该看不到的才对啊。”
理应如此，隐身咒可以扭曲物理世界中的光线，此时此刻，在他的视角里，这个座位上不可能存在任何东西。
但……那股足以让人后背发寒的眼神，又该怎么解释？！
现在的艾米，仿佛又回到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年纪，保持这个姿势静止，大气不敢喘一口，也不敢随便挪动一下。最要命的是，那个黑面少年也和她一样，山一般巍然不动，脸上挂着笑，直勾勾盯着这里看。三分钟过去，艾米不禁暗自叫苦，举着魔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
“这家伙……到底要盯着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
……
“呦，祥子，看什么呢？”见他望着一个方向兀自出神，尹承一只觉得莫名其妙，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超警的纪念面罩，“喏，你刚刚没去，我帮你也领了一个。”
“啊！谢谢！”张虎祥很快收回目光，双手接过面罩，用近乎诚惶诚恐的感激语气说道，“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尹承一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往艾米之前坐过的方位扫了一眼，却见座位上空空如也。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艾米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这小姑娘貌似对超警博物馆还挺有兴趣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想了又想，大概也只能归结为小孩子的三分钟热度，看过之后觉得无聊，就跑开去了吧。
这之后，自然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尹承一逛遍了整座博物馆，也没能再找到艾米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原本还打算好好看一下超警的任务简报，现在也是兴趣缺缺。
其实，大多数男生的心路历程也和他差不多——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机密内容，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展出，能够被放出来的，即便是所谓“任务简报”，也是一遍又一遍筛选过后挑出来的、无关紧要的部分。
甚至于……那些可能会暴露在役超警个性、习惯的物品，也是不可能出现的，能呈现在展览柜里的物品，大多符合“没什么卵用”这个大前提，如果没有超警这层光环在，基本就是些烂大街的玩意儿，丢在地上都没人多看一眼。就连李书培这样把超警挂在嘴上的终极粉丝，在博物馆转了一圈后，也变得死气沉沉，坐在位子上玩起手机，俨然一副在等时间走完的摆烂模样。
让尹承一惊讶的是，平时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张虎祥，反而在博物馆里流连忘返，每一处都看得很认真。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