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烟火

　　深红色的虚幻漩涡消失之后，鲁西恩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也不见了，密室里静悄悄的，好像空无一人，在头顶灯光照射下，空气中飘浮着的一颗颗细小的尘埃渐渐回归地面，就像一度烧得沸腾的水，现在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清。

　　在埃瑞克对面，满头白发的女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体上，即使闭着眼睛，那双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灰蓝色瞳孔也依然不屈不挠的出现在她的灵魂中。

　　赛琳娜抿紧了嘴唇，分别这么久她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从何提起，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和狼人首领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时常受到主神的影响，那时埃瑞克还远远不像现在这样强大，赛琳娜只能找借口离开他的身边，选择以自己的方式默默抵抗来自异世界的威胁。当前轮回者一步步摆脱主神的控制，走上自己的道路时，异界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不仅选择了鲁西恩作为重新担负起入侵责任的先锋，而且也收回了赛琳娜的力量，把她变成了一个衰老虚弱的普通人。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美丽强悍的夜之女神，没有了主神的赐予，她不仅失去充满活力的优美身姿，也不再拥有超人一等的凌厉身手，只剩下干枯的白发和满脸的皱纹。

　　“你不该来这里，埃瑞克。”她呐呐的说着，稀疏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青春不再的容颜。

　　“难道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埃瑞克轻声笑着，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久违的温度像柔和的泉水般透过皮肤一直渗透到了赛琳娜干涸的心里。“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父亲。”

　　依然是这种淡淡的调侃，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赛琳娜怔怔的看着那张依旧年轻的脸，渐渐产生难以形容的恍惚感觉。

　　模模糊糊中，赛琳娜忘了埃瑞克说了些什么，只是呆呆的应和着，直到一只手撩开长发，把苍老的脸颊彻底沐浴在灯光之下。

　　“别这样。”惊觉眼前一亮，她立刻挣开那只手，用力扭开了头。“我想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别去破坏它。”

　　“你已经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不需要再加强它们了。”男人充满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地铁站台上见面时的情景，你警觉的审视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可爱有趣，还有你的敏捷身手，你的独特风格，以及王宫里的那支舞，它们都是只属于赛琳娜的回忆。过去的那些经历和你的笑容一起都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消失过，我永远不会忘记它们。”

　　赛琳娜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

　　“很好，那样我就没有遗憾了。”她故作镇定的说着，然后眼角光线一暗，男人的头低了下来。

　　“好好睡一觉吧，乖乖听我的话，醒来又是一片新天地。”那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响着，像带着催眠的力量把她送进了梦乡。

　　在那个甜美的梦里，赛琳娜又回到了无拘无束的童年，在父亲营造的宫殿中尽情的奔跑，与年幼的姐妹们游玩嬉戏，像最幸福的女孩一般长大成人，然后像命中注定一般，再次遇到那个暗金色头发、操纵磁力的人……

　　梦幻不断演变，透明的烟雾同时从白发女体中逸散，衰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气中溶解，化成最基本的粒子消失在虚空中。

　　当那具身体彻底崩解不见，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只剩下一团隐隐的清光，埃瑞克手里托着这团随时可能消失的光凝视了片刻后，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的身体中徐徐注入，好像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甘露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数不清的水珠不停翻滚着，旋转着，渐渐的一个液态的女性人形重新凝结出来。

　　“欢迎回来，赛琳娜。”

　　当那副容貌精致线条明晰的身体彻底成形，蓝褐色的大眼睛缓缓睁开，埃瑞克微笑着向如在梦中的女人眨了眨眼睛。

　　从今天起，属于主神的赛琳娜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埃瑞克的赛琳娜。

　　※※※

　　在两个重逢的人于密室里紧紧拥抱的时候，外面的人也不时悄悄探进头往里面看看。

　　这是灰头土脸的布朗斯基和伊万，他们看起来比平时沉稳了一些，不再是一副傲气冲天的神色。这一战先是被狼人大阵压在角落里围攻，然后又亲眼目睹埃瑞克和佐德的强大力量，连续的打击彻底打消了他们的自负，于是彼此的关系忽然变得更加融洽起来。

　　“看来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回纽约。”布朗斯基又看了一眼，从外面轻轻掩上门对浑身刺青的俄国同乡说道。

　　“那样最好。”伊万也尽量放低了声音回答。“我从这副盔甲里学到很多东西，回去以后重新整理一下过去的想法，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做出我自己的战斗装甲，那时我会很乐意再去拜访一次托尼·斯塔克，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你会成功的。”布朗斯基衷心的送上祝福，同为俄国出身，又都受到过来自这个国家高层的迫害，无论是出于感情色彩还是实际需要，他和伊万的关系都非常紧密，就像认识了几十年的好兄弟一样紧密。

　　对此伊万也有同感，只不过他在荒凉偏僻的西伯利亚呆得实在太久，本身又不擅言辞，所以虽然满心激动却只点点头就没有再讲下去。

　　有心人从过去的经历中可以发现，伊万的能力其实并不在托尼之下，甚至本身天赋可能还要高一些。除了在父亲那里得到过一些指点，他并没有受过完整的教育，而且也缺乏基本的物资供应和研究环境，尽管有如此不利的条件，伊万也能在设备简陋条件恶劣的破屋里制造出简易盔甲和威力无穷的等离子鞭。而同样有一个大发明家作父亲，经受过最优秀的高等教育，拥有最充足的物质条件和顶极智能机器人作助手的托尼却不思进取，除了针对对手升级了钢铁战衣之外，就是整天琢磨着给自己换种能源。

　　以托尼的角度来看，这么做当然无可厚非，而且在没有埃瑞克插手的时间线中，最后也是使用盔甲作战经验更丰富的他获得了胜利，但从整个交手过程来看，尖端实验室出产的全副武装的钢铁侠战衣压不下小作坊加工出来的等离子鞭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伊万不是缺乏能力，只是缺乏可以支持他迈上更高境界的平台。

　　埃瑞克不是急功近利的汉默，不需要用新式武器讨好国防部，有了他的帮助，想必伊万的才能可以进一步绽放。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断了俄国人的憧憬，像一千只恼人的苍蝇般在两个队友耳边喋喋不休。

　　“咦，我竟然还没死，是那家伙的打击没有奏效，还是你们救了我……一定是你们。我真是太高兴了埃米尔，就知道你和伊万一定舍不得我，我可是有治愈因子的人，比罗根那家伙还要强得多，对于这一点我一直非常骄傲，这是我的特色……对了我的裤子呢，你们把我的裤子丢哪儿了？”

　　死侍一开口就激得两个俄国人头上青筋直冒，不久前佐德将军的那一击打得他整个人都变成一滩血泥，尽管有毒液极力保护，也没能保住那身黑红色紧身衣，现在他一开口就追问裤子，那种语气似乎两名队友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丑事。

　　“闭嘴！”憎恶和丧鞭气得同时大吼起来，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地铁隧道，本来提在手里的队友也被重重的丢在地上。

　　“啊，竟然这么无情。”死侍幽怨的说着，像极了被抛弃的可怜人。尽管皮肤下肌肉一直蠕动着自发进行修复崩溃的身体，一点多余的力量也没有，但他仍然极力抬起头，像弓起身子的蚯蚓一样攀附缠绕过去，朝着布朗斯基的耳根吹气。

　　“别这么无情埃米尔，难道你忘了美好的回忆？”韦德故意讲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旁观的伊万虽然明知是假，也忍不住浑身发冷退开几步，离他们更远了一些。

　　布朗斯基立刻脸色发黑，握紧了拳头，似乎又有变身成黄色巨人大打出手的趋势。

　　幸好在这个时候埃瑞克终于走出来，带着恢复了青春的赛琳娜一起来到三个手下面前。

　　“旅行结束了伙计们，我想你们不会喜欢在这里看风景。现在撤离的话我们还来得及到伦敦上空看场烟花，否则就呆在这里给英国人陪葬吧。”

　　他简短的命令着，随手打开了空间通道，透过湛蓝色的伸缩不定的光圈，地表清新凉爽的空气透了进来。

　　很快，完成使命的光圈缩回了原点，残破的地下空间重新又变得昏暗寂静起来。

　　此时没有因激烈格斗产生的地震，也不再有万众一心扑杀入侵者的凶猛狼人，原本失去联络分散在各处的超级士兵与受各国政府或其他势力雇佣的超能力者们渐渐聚集过来，逼近了鲁西恩曾经寄居过的密室旁边。

　　没等他们小心翼翼的推开那两扇虚掩着的门，寻找最终的通缉目标，头顶英军预设好的核地雷同时爆发了——在战胜了肖之后，万磁王设定了起爆时间，然后被重新移动回来接引他离开的阿撒佐带走。

　　现在这座巨大而复杂的地下城市里，就只留下了受人类政府指挥的精英力量。

　　四个关键结构的地铁售票厅里，炽热的白光带着毁灭性的射线一起亮了起来，幽暗的地域立刻被翻腾着的熊熊烈焰布满，滚滚雷鸣在大地之下无情的震撼着整座城市，赤红色的烟尘极速扩张，像不可阻挡的飓风一般在复杂的隧道里疯狂卷过，引发无法计量的砖石与泥土从崩溃的建筑中倾泄而下。

　　在这座纸糊一般的地下城中，最后留下的是一群群穿着整齐制服、神态恐慌惊骇到极点的人们。

　　借着明亮的月色，从伦敦城上空向下俯视的人在这一刻可以看到，原本万家灯火的城市中央忽然冒出了四轮太阳，强烈的火红光辉起初还是黯淡的色彩，很快就变成了蓬勃喷发的橘红色，灼热的射线不仅夺去了灯火的明亮，还把天上的月光彻底压倒。

　　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