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战场

　　人类把疼痛分了很多等级。

　　最低的一级是没有疼痛，然后依据是否能够忽视、是否影响生活的标准而一路上升，直到最高一级无法忍受、不能正常生活，需要药物干预并伴有植物神经紊乱现象为止。

　　对阿撒佐来说，他觉得自己的痛苦还在人类的最高分级之上。

　　这记重击不只是叫人痛彻心扉，而且直接断送了他的广阔未来。

　　剧烈的痛苦之后是疯狂的瞬移，红魔鬼已经彻底颠狂起来，再也顾不上雇主的任务。虽然神智模糊，但是他还隐约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地方，以这些地方为座标两个人再也没有落过地，一次次从虚空中出现，又一次次被卷入另一个满是黑烟和硫磺气味的空间，以此为中转站在现实世界中不停流转，每一次移动都把最初的出发点远远抛在后面。

　　现在埃瑞克终于明白了红魔鬼的秘密，他的瞬移能力根本与空间的天赋无关，只不过是靠了一个异位面才得以进行，难怪刚才一直没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失望之下，他一拳把阿撒佐打进他的异位面，不再去管红魔鬼的死活，自己借机跳回现实世界，当双脚落地，灿烂的夕阳金光刺入眼帘，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国家。

　　这里是一处城镇的废墟，正处在两方交战的军队之间。

　　当埃瑞克落地时，此处早已被炮火彻底摧毁，砖石被炸得粉碎，树木被烧得焦黑，杂草在寒风中颤抖着，房屋、学校、医院、教堂，到处都变成残垣断壁。黄昏的阳光落在这片大地上，竟然涌现出一片悲惨的血色，染红了太阳光辉的是倒塌的建筑和街道间的尸体，它们到处都是，即使是从广袤内陆远道而来的寒冷气流也无法吹走弥漫在废墟里刺鼻的腐臭。

　　快速观察了一下，埃瑞克发现地上的尸体分属两方，既有德奥军人，也有苏联红军，从纠缠在一起的模样看得出他们生前经受过激烈的搏斗。从附近残存的俄文字符上看，这里应该是苏俄西南部的库尔斯克地区。

　　在他的记忆里，这里不久之后会爆发一场大会战，战争双方共计投入超过两百六十万人和六千辆坦克，是史上规模最大的坦克会战和单日空战。这场战役之后，德军完全丧失了战略主动权。

　　不过他可没想到自己会被转移到这个地方，被两边加起来上万人包围在中央。

　　或许是来时的动静惊扰了双方的观察员，没等他隐身离开，两边不约而同的向这处废墟开炮，大概他们以为是对方潜入了这片地方，于是提前发动了攻势。

　　上百门大炮一起开火的时候场面极其震撼，天空似乎旋转起来，大地不停跳动，让人胸口发闷的轰响从开始的一刻就没有再停下来过，爆炸的巨响不再需要耳朵分辨，可以直接透过皮肤和牙齿的振动传进大脑。

　　现在埃瑞克不用再做别的打算了，他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把自己的磁场撑起来。

　　比起过去遇袭时接触过的炮火，七十年后的那次攻击简直像小孩儿的把戏。虽然年代久远，但此时重炮正是最受宠爱的年代，任何一个强国都拼命的把它们的威力加强再加强，使用起来也非常方便，完全不用担心被国民发现。榴弹炮和加农炮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地位，火箭炮更是不起眼，重炮才是这里的主力军，当150磅重的炮弹从十几英里外打来，它的威力足以把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建筑夷为平地。

　　红光、白光和橘红色的光不停在埃瑞克头顶绽放，它们一拥而上，把夕阳的金光推到一边。震荡产生的气浪互相碰撞，撕碎了废墟里仅存的矮墙和折断的树桩，在炮击的中心地带，一股炽热的气流渐渐形成强烈的旋风，把漫天的尘埃吸进自己的身体，向空中冒出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这朵乌云的笼罩下，浓密的烟云布满天空，连一丝微光都透不进来，整个城镇变成了一片末日之地。

　　西面的炮火没有持续很久就结束，大约德军发现两方同时开火情况不对，但来自东面的攻击一直没有停，这让埃瑞克厌烦透顶。

　　借着浓烟的掩护，埃瑞克走出原来的城镇，电磁波自然的转变作用，让身体周围的光线产生折射，就像光芒射进一池荡漾的清水似的，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个影子一掠而过。

　　再次停下来时，他已经到了苏联人的头顶。

　　“舍斯塔科夫同志。”一个用手遮住阳光的军人大声问旁边的同僚。“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人从奥廖尔镇出来，你有看到什么吗？”

　　“你一定是被火光照得眼花了，伊万。”舍斯塔科夫拿着望远镜却没有向西看，而是在观察远处的火箭炮兵射击节奏是否流畅。“想也知道不可能，那样猛烈的炮火下还能生存，除非是上帝才行。”

　　伊万眨眨眼睛，自己也觉得问出这个问题十分可笑。就在他们在下面交谈的时候，埃瑞克从上面冷冷的俯视下来。

　　没有任何犹豫，一只无形的手笼罩在这支数千人的前线队伍上空，并且很快带来了毁灭。

　　埃瑞克眼神一凝，这股透明的力量就收紧了，从阵地边缘开始刮起一阵强风，强壮的军人站不住脚，纷纷朝中央地区靠拢过来，当士兵离开原位，大炮的底座也被连根拔起，地面被强行拉扯出无数条裂缝，好像被夏天的炽热太阳烤了数个月没有降雨一样。

　　人与金属挤到一起，简直让他们透不过气，现在大家都知道情况不对，但是很多人都被困住没有办法逃离。

　　又过了一刹那，磁力激发了炮弹的威力，用于打击敌人的炮火在人群中爆发出来，把它们的主人炸得支离破碎，每一寸土地都被深深的翻了起来，气浪把红色的烟尘卷上天空，刚才城镇中的景象在俄国人的阵地上重现了一遍。

　　对面的德国人目瞪口呆，埃瑞克向那里某个地方看了一眼，保持隐身状态向南方飞去。

　　在德军阵地中，一个便装男人正飞快的在特种望远镜前竖起镜片，对着苏军上空望过去。

　　“为什么看不见，光线被反射了，还是别的原因？”他匆忙的把浅蓝的圆镜和茶色棱镜丢下去，紧接着又换成红色的平镜。

　　“没有踪迹，但是有热能反应，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出错，炮击之前我亲眼看见有个人从天上的一个洞里掉进奥廖尔的废墟。”这个人穿着条纹正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向脑后，鼻梁上架了一副深度的眼镜，目光中满是狂热。

　　“我可以确定那是个人类，我看到他穿着衬衫和裤子，甚至还看到了他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过构成能力的是什么，难道是金发碧眼吗，那也太可悲了，一定是人体的基因构成存在独特之处——我的想法没有错。塞巴斯蒂安·肖，你一直都是对的！”无视身后士兵像看疯子一样的奇异眼神，中年人旁若无人的挥舞着手，在观察阵地前来回踱步。

　　“施密特执着于他的宇宙魔方，把开启人体的奥妙抛在脑后，他已经过时了！泽莫只会研究武器，西崔克是个无能的失败者，怀特霍尔是没有主见的鹦鹉，佐拉能力倒是不错，可惜是个胆小鬼……这样一群家伙，我绝不会和他们为伍，我必须开创自己的时代！”肖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摸向上衣口袋里的一封邀请函。

　　那原本是邀请他去波兰主持某项研究的信函，由于不合心意，被他一口拒绝了，但现在他又有了其他想法。

　　看着苏军阵地上方渐渐消散的烟云，塞巴斯蒂安沉思起来。

　　遥远的意大利首都罗马，此时正迎来盟军派来的正式联络官，刚刚在突尼斯取得胜利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也表达出善意，事情发展基本都如埃瑞克所料。现在塔伯特前途无忧，再也无须掩饰真相，很快王国政府就知道被他们诚惶诚恐的接待的美国人根本不是什么盟军的精锐先锋，甚至连正规军都不是，只不过是群被打散了编制的临时组合。

　　那位勇猛过人又风度翩翩的陆军准将埃瑞克并不存在，存在的仅仅是两周前被临时征召的文职军官陆军少尉埃瑞克——就是这个人，胆敢带着八个水兵冲进罗马帝国后裔的首都，堂而皇之的绑架了尊贵的国王和首相，令四千万人胆战心惊，像太上皇一样住进威尼斯宫发号施令。

　　事先很多人都有过怀疑，不过盟军自己一时也没搞清事实，这位先生的风度又打消了大家的疑惑，现在真相揭晓意大利人才突然发现，事实比谎言更叫人难堪，王国上下无论朝野各方都深感颜面无光。

　　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少尉呢？

　　意大利人实在不愿去面对，但又不能不面对。

　　于是人性复杂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意大利方面断然拒绝了盟军联络官的解释，把这当作是种羞辱，不惜单方面授予埃瑞克陆军少将军衔。

　　对此意大利人当然是有一番道理的：他们是推翻了法西斯的统治，而不是沦为战败国等候处理，所以埃瑞克将军是救星而不是入侵者，对救星，热情的意大利当然要有隆重的报答——如果可以的话，把他直接升到元帅宝座似乎更有面子，目前只能暂时到这里。

　　他们的做法反过来又让盟军非常难堪，少尉拔升到将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的，不过叙功升职也势在必行。幸好少尉在一天前德国人的秘密行动中失踪，否则还真是让人难以面对。

　　但愿他永远别再回来了，司令部里很多人这么想。

　　所以虽然还身在俄国，又是一位事实上的入侵者，埃瑞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国家的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