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时间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露茜往前一步，道：“如果你想对艾伦出手，除非杀了我。可只要你碰我一根指头，你的联邦一定会追究到底。”

　　身为艾达华星的皇女，露茜还是有那么一点份量。若换成其它人，怕也就此打了退堂鼓。哪怕心切要杀掉艾伦，却也只能换个时间和地点。可凯瑟琳却站了起来，手一张，蝎枪蛇镰便跳到她的手中。少将那两条奇异发色的马尾无风自扬，若有实质的杀气朝露茜冲去，顿时前方的篝火被她的气息压得火光暗淡无比。

　　“我不在乎……”凯瑟琳轻轻道。

　　连露茜的身份她也无所顾及，众人立知已经没有其它方法打消她的念头。贝尔摩德的夜色猎人纹路亮起，自双肩后喷出两道如同披风般的滟红光带。雷杰斯则挑起斩铁诛绝，微微放低了重心，俨然一付全力出手的格局。

　　矿场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就连被锁在矿井中的猎头者也不再像之前般拼命冲撞着大门。在战斗一触既发的此刻，艾伦轻轻推开露茜走上前来，出现在暗淡的火光下。艾伦朝凯瑟琳苦笑一声道：“看来将军是对我志在必得，这样吧，里面那些土著还等着凯岩基地派人来接收。露茜他们是不能离开矿场半步，所以，我跟你走。”

　　“随你的便。”凯瑟琳也是干脆，收起杀气，拖着枪镰调头就走：“如果你打算逃跑的话，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我知道。”

　　艾伦回过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留下来等基地的人过来接收，我跟她走一趟。”

　　“不，你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露茜坚持道。

　　“四个人也一样，对付凯瑟琳那种高手。除非她愿意留下死战，否则人数并没意义。她哪怕打不过，也可以脱离战场，事后再找机会一个一个干掉我们。”艾伦摇头说：“还不如让我自己来对付她，你们要相信我，我不会那么容易被她干掉的。”

　　“可她为什么执意杀你？”露茜问，这点大概是他们三人心里一个最大的疑问。

　　“说来话长，等回来后我再告诉你们吧。”艾伦捡起背囊，说：“把你们的急救套装都给我，我大概得用到。回去后，你们再用军功兑换。不要在基地干等我，记得多接这种指定任务，先捞它一把军功再说。”

　　露茜没好气道：“现在你还记着这些。”

　　艾伦突然拉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放心，我会回来的。别把凯瑟琳的事告诉别人，我有种预感，事情还有转机。”

　　说罢背上行囊，提起血隐便向凯瑟琳的方向行去。凯瑟琳安静地站在矿场大门，如果不是身上那套军服，如果不是肩上的将星。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迷糊的少女，可如果谁真的这么想，那就要倒大霉。艾伦不会这么想，凯瑟琳和他经历相似。同样是跟危险种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她，可以算是艾伦的同类。

　　“很好，你没打算逃跑。”凯瑟琳淡淡道。

　　艾伦摊手说：“我还不至于那么笨，那么凯瑟琳大人，你想怎么解决我们俩之间的事？”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必加任何尊称和军衔。”凯瑟琳突然道：“这是你应得的。”

　　“我是否该感到受宠若惊？”

　　“随便你。”显然凯瑟琳没有一点幽默感：“先离开这再说，我怕会忍不住。”

　　她没说忍不住什么，可艾伦却知道，凯瑟琳指的是露茜他们。如果在矿场附近交手的话，露茜他们可能会不顾艾伦的决定而贸然插手，那时凯瑟琳恐怕就会对他们下手了。

　　香风忽起，凯瑟琳已经飞掠进森林中。她足尖点地，人便滑出十米，却连积雪也没带起一分。艾伦朝矿场方向看了眼，咬咬牙也跟在了凯瑟琳的后头，两人朝着冬青之森的西面深入，以恒速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推进着。一个多钟头后，凯瑟琳速度渐渐放缓，最后改为在雪地上缓步行走。

　　“这里已经足够远了。”她说。

　　艾伦在她旁边停下，看着她没有表情的侧脸，忍不住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哪怕杀了我喝了我的血，你也未必见得能够得到多大好处？”

　　“我在十岁之前，以为自己就是一条王蛇，只是样子有些不一样。”凯瑟琳答非所问地说：“直到鲁森把我带离蛇巢，我才知道自己是人类。人类，相对于许多危险种来说，他们都是食物。虽然在我看过的一些书籍里，都说人类在旧时代站在生物链的顶端。”

　　“可惜现在是个全新的时代，没有力量的人，注定是要被吃掉的，只是吃的方式不尽相同罢了。”凯瑟琳仰起小脸，看着头顶朦胧的夜空：“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不再受到星球的束缚。我们可以前往宇宙的任何角落自由探索，每天都会有新鲜的事物被发现，每天也有无数的事物在消亡。如果说旧时代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那么这个时代，就是信息井喷的时代。你会发现，宇宙间的事物、知识、经验多得穷其一生，也难以掌握。”

　　“在我看来，资源、力量、财富这些都不值得去追求。只有一样东西值得大动干戈，值得为它付出性命去拼搏……”凯瑟琳看向艾伦：“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艾伦叹了口气：“是时间。”

　　他已经有些把握到凯瑟琳话中的要点，这位年轻的少将少有的展露自己充满智慧的一面。哪怕被冠以死神之名，然而凯瑟琳所思索的，已经超越物质和简单的杀戮，俨然立于凡人之人。

　　可这却让她更可怕，若她只是个刽子手，哪怕力量等级在艾伦之上。艾伦也未必见得会完全没有机会，因为他深知，越是某方面异常极端的人，便必须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如同易怒的人，容易受到波动过大的情绪影响一般。可若凯瑟琳的杀戮已经不再是建立于嗜好或兴趣之上，那么她比任何的杀戮狂人都可怕。她不会迷茫、不会愤怒、没有缺点，只会如同机器那般精准、冰冷的进行着她所认为必要的杀戮。

　　艾伦见过不少可怕的人，鲁森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位联邦上将专横、霸道，偏又具备骄横的实力。他眼中的黑暗如同黑洞，会将人吞噬得尸骨无存。毫无疑问，他是可怕的。可即使是如此可怕的一个男人，和展露真实自我的凯瑟琳相比较，艾伦立时觉得他可爱多了。

　　毕竟鲁森再可怕，他的行为还充满了人性。但凯瑟琳，艾伦看到是机器，又或一条人形的王蛇。

　　“没错，是时间。”凯瑟琳摇头道：“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得就像夏蝉。用尽一生的力气去鸣叫，自以为活过一段灿烂的人生。可蓦然回首，不过是个短暂的盛夏罢了。而对于宇宙而言，这点时间连沧海一粟都谈不上。有时想想，便会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纵使那些已经跨过支配者一级的强人，他们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暗恋。时间的线无形中被拉长，但能够长得了多少呢？就像你的老师，她的确是个天才。还不到二十岁便已经挤身顶级战力之林，被称为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元帅。对于她来说，生命才刚刚开始，她还有许多时间能够挥霍。”

　　“可纵然她的时间比普通人多出三倍、四倍那又如何？几百年的寿命，在宇宙之中，却是连物质也来不及形成的短暂一瞬。不够……对我来说，这远远不够。”

　　凯瑟琳看向艾伦，道：“时间才是宇宙的本质，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就开始追求这最大的财富。然而以人类这样的生命形式而言，纵使天纵奇才，也不过区区数百年光阴。显然，追求源力是必要的，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如果人类这种生命形态没办法延长生命的话，那我就只能另寻它法。”

　　艾伦如同叹息般道：“黑暮王蛇。”

　　这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凯瑟琳点头说：“对，就是它。王蛇，兴许没有人知道，以地球这种低级文明的星球，是如何会出现黑暮王蛇这种终极生命形态。甚至，并没有人过多地去了解这种生命。他们仅得到一个理论上的无限进化，便付之一笑。人类就是这样，不肯承认自己竟然比不上一条蛇的生命形态来得高级。可事实就是如此，王蛇的细胞能够针对环境而进化。如果死亡也是一种‘环境’的话，那么它们是否也能超越死亡？”

　　“很可惜，当我准备好好研究它们的时候。地球上最后一条王蛇却死在了你的手里，更戏剧化的是，你同样喝了王蛇的血。我相信，这就是把你们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线。”凯瑟琳眼神迷离，仿佛看着一件华丽珠宝的少女：“我曾经感到遗憾，因为鲁森的关系，我和王蛇之血失之交臂。当命运把你推到我眼前时，我发现，原来还有希望。”

　　“而现在，看你能够在短短时间里成长到这种程度，就知道王蛇血的确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我，已经等不及想痛饮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