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梦境中的一击

    几个月后。

    “命运，是世上最为奇妙的事物。两个仇人的孩子却能相爱，父子之间却会反目，任何自以为永恒不变之物都会迎来毁灭，即使诸神也要为命运之诡谲而哀叹……”

    街头，一个卖唱的艺人弹着琴，努力唱着那些史诗故事。

    高大的英雄雄壮至极，侧耳听了几句后，撇了撇嘴。

    “不如俄尔普斯。”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大英雄依然认为整个世界上也没有比俄尔普斯更好的琴手了。

    在当年的阿尔戈号上，只有俄尔普斯的琴声可以让那些百无聊赖的英雄们打起精神来，一起高声合唱，度过海上的漫漫时光。

    俄尔普斯现在在哪里呢？

    他不由怀念起当年的众多同伴起来。

    那场开心快乐的大冒险，即使过了许多年依然让当年的参与者们心潮澎湃。据说，当年衰老的伊阿宋最后找到了阿尔戈号的残存船体，怀念着过往，结果被那块被雅典娜所祝福过的船首像所砸死。

    在众多英雄中，伊阿宋是衰老最快的那批人，耽于享受与生活会让如太阳般璀璨的英雄也如凡人一样老去。

    其他英雄很多都健在，他们依然强大，但岁月无可阻挡的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相比起同伴们来说，大英雄依然年轻健壮，他的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衰老，甚至依然在不断成长，仿佛没有止境。

    他已是大地上活着的传奇，行走在人间的半神人。

    每天，他都在立下更多的传说故事。每天，他都向着凡人们无法想象的世界前进。

    但是……我的同伴们，你们又在哪里呢？

    举起自己的手掌，感受着强壮手指中暗藏的强大力量，大英雄突然有些叹息。

    将这些过去抛在脑后，大英雄继续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当回到故乡后，对于那些怪鸟的尸体，国王欧律斯透斯惊恐不已。他意识到当这份任务完成之后，约定好的十项任务，大英雄已经完成了五件。

    这位国王想要保住自己的王位，于是他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给这位半神安排更艰难的任务。

    于是在这位篡位国王的安排下，大英雄必须去杀死一头海神波塞冬的宠物。

    在遥远的克瑞忒城邦，那里的国王曾经说过要向海神波塞冬献上一位珍宝，他强调，之后他所见到的第一件珍宝便要归属于伟大的撼地者、地震神、海神波塞冬。

    然而，当一头神奇的白牛从海上踏水而来的时候，见到这头神异美丽的大白牛，国王起了贪欲。他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偷偷将这头大白牛藏了起来，违心的将一头普通公牛献祭给波塞冬。

    国王以为波塞冬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许诺，但他错了。

    刚刚从凡人那里服完苦役归来的波塞冬满心愤怒。又看见有凡人胆敢欺骗自己，这位地震神便让那头大白牛发了疯，让它的蹄子可以震动大地，以摧毁这个可悲渺小的凡人国度。

    发疯的白牛在这个凡人国度中肆虐了七年，人们苦不堪言，就在这个时候，大英雄却来了。

    国王对于大英雄的到来欢喜不已，热情的迎接了大英雄的到来，但在宴会上，这位国王却向大英雄说出了另一件烦恼。

    “可敬的大英雄啊，除了那头发疯的公牛外，还有两头不知从何而来的狮子，那两只狮子带着几头小狮子在田野游荡，让农夫都不敢去耕种了。”

    大英雄哈哈一笑，便自信的决定先为国王除去这个祸患。

    而当大英雄来到田野中后，寻觅了几天也未能找到这几头狮子，于是，大英雄决定用自己做诱饵。

    他卸下装备，赤身椅靠在一棵树上，假装睡着，并故意发出呼噜的酣睡声。不一会儿，便听到有草木骚动的声音。

    “呼噜……”

    大英雄假装不知，呼噜声更大起来。

    而那不远处的狮子犹豫着，最后谨慎的走上前。直到那狮子终于要逼近时，大英雄猛的睁开眼睛，然后扑了上去。

    那强壮的狮子想要反抗，却又如何能够敌的过这位半神人？在大英雄的巨力束缚之下，狮子勉强挣扎片刻，那眼眶中竟然淌下眼泪。

    大英雄杀过许多狮子，却从未见过这样流泪的狮子。

    他很是惊讶，便松开手臂，那狮子连连叩首，如人一样做出哀求之色。

    “你是谁？如何要哭泣？难道是哪个邪恶的巫师将你诅咒了，让你被束缚在这狮子的皮囊之下？”

    大英雄询问道。

    那狮子用爪子在地上笨拙的写着，大英雄仔细的看着那头狮子写了一段话。

    “我是阿塔兰忒。”

    阿塔兰忒？那个杀死卡吕冬野猪的女猎人？

    赫拉克勒斯知道这个名字，那头恶名远扬的卡吕冬野猪吸引了无数的英雄前去讨伐，甚至还有那位可以与自己媲美的安凯俄斯也死于那头怪物的獠牙之下。

    大英雄曾经试图去猎杀那头大野猪，结果还没等他动身，那头大野猪就被一位箭术非凡的女猎人所杀。

    传说，那位名为阿塔兰忒的女猎人被狩猎女王阿尔忒弥斯亲自传授箭术，还做过那位女神的侍女。但最终因为触怒自然女神西布莉而被变成了狮子，从此不知所踪。

    “你是阿塔兰忒？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英雄十分惊讶。

    狮子，不，或者说阿塔兰忒摇着头，眼泪不止的流淌。

    随后，大英雄见到了阿塔兰忒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们，另一头雄狮与几头小狮子。

    雄狮还算稳重，见到大英雄也不过分惊讶，只低头致敬。而另外几头小狮子则只顾嬉戏打闹，并不理解自己父母的行为，见到有外人来了，还做出恐吓状。

    人们都说，阿塔兰忒与她的丈夫因为情难自禁，在自然女神的神庙中犯下亵渎罪行，于是被自然女神变成了一对狮子。

    两头成年狮子笨拙的用爪子在地上划拉写字，和大英雄对话起来。

    “远方的大英雄，女神将我们变成狮子已经几年了，我们的罪过也应该还清了。请求你，解救我们吧。”

    两头狮子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但对于这种事情，大英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好。

    如果让他征服城邦、战胜军队、杀死怪物，这些他拿手。可让他解除诅咒，这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了。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尝试着给自己的父亲献上祭品，用一只烧烤好的小牛犊供奉给自己在天上的父亲，询问自己的父亲，可否帮助这两个可怜人。

    当青烟顺着风一路传递到了遥远天空之上后，神王并没有接受自己孩子的祭品。

    这不是他应该参与的事情，亵渎神灵者自然应该受到惩罚。作为天神之子，大英雄此刻应该去完成自己的伟业，而不是替这两个罪人求情。

    神王没有接受，于是大英雄选择向自己的养母求救。

    冥府之下，毒蛇女神早已知晓这一切缘故，却沉默不语，拒绝了自己义子的求救。她不愿意为这件事出手，因为这会为自己的义子招来祸患。

    于是，大英雄便又向那位英雄之友雅典娜求援。

    青烟之中，女神并没有显身。

    正当大英雄失望之时，那青烟却显化出了另一个事物的模样，一条庞大之蛇。这幻象转瞬即逝，几乎让人怀疑这是错觉，但大英雄却肯定这绝不是错觉。

    “雅典娜啊，你是让我去向蛇之父寻求指点吗？”

    大英雄若有所思。

    然后，他对着两头狮子嘱咐道:“我等下会睡一觉，你们能否得救，就看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说完，大英雄陷入到了昏沉的梦境之中。

    狂乱癫狂的梦境，黑、红、黄、紫、白等诸多混乱无序的色彩斑斓闪现，身体仿佛在无限向下坠落，让人心生莫名恐惧，心脏狂跳。

    就在这难受挣扎之间，大英雄猛的听到了一个声音。

    “没想到你居然敢求到我的头上来？”

    低沉的声音如闷雷响起，刹那间，整个混沌梦境被一道白光所照亮。

    梦境褪去，显现出其本质。

    阴沉恐怖的世界，无限坠落的世界。

    凡人于这个世界之中和微尘一般无二，而那宏伟庞大的竖立蛇瞳正如日月一般高悬，俯瞰着整个世界。

    大英雄的身体在空中坠落，却始终笼罩在森冷瞳孔注视之下。

    “为什么不敢，我的义父。”

    大英雄笑了起来，他昂首注视着那巨大的太阳，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软弱姿态。

    骄傲自负，仿佛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曾经如此，此刻如此，未来也将如此。

    “你想求我？弱小的小肉团，你配吗？”

    大蛇轻蔑的声音响起，声音让这整个世界都在震鸣。

    “我当然配，因为我会击败你的。”

    大英雄高声道。

    大蛇的嗤笑声愈发洪亮起来。

    “狂妄的蝼蚁，你以为自己击败了几个脓包神灵，就可以挑战我了？我就让你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竖立的蛇瞳睁大，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在大英雄的身上，扭曲着他的四肢。

    大英雄引以为傲的强大身躯，在这股力量面前犹如婴孩一般无力。手指、关节被强行掰成一种古怪的角度，大英雄却仿佛反抗不能。

    “孱弱的蝼蚁，当我折断你的手脚后，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大蛇肆意的嘲笑声响起。

    许久未曾尝到的痛感传来，大英雄几乎要痛的叫出声来，但他却咬紧牙关，绝不肯屈服。

    手指微微颤动，不知不觉间，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矛。

    大英雄是半人半神的英雄，是有着神的力量的凡人，虚空造物并非他的能力。但这里不是现实，依然是梦境，不是吗？

    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胸口处仿佛有一团火焰，炽热的火焰传遍全身，仿佛要将自己整个焚烧殆尽，将名为凡人的自己烧毁，让那超脱于一切之上的自己显现出来。

    热，好热。

    大英雄感到那股火焰将要宣泄出来，于是他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矛，咆哮着，将其掷出。

    “啊！！！”

    刹那间，那长矛化作一道光辉射出。

    那是比光更快的事物，因那是只存在于梦境之中的力量，现实中绝无仅有。

    那蛇瞳微缩，试图躲避开。

    “呼！”

    细微声响中，那绚丽的那光辉只留下了长长的余辉，便如烟花般渐渐散去。

    打中了吗？

    没打中？

    大英雄不知道。

    声音短暂的平静了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愤怒响起。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身下，那仿佛无底的深渊张开，直到这时大英雄才意识到那是大蛇尚未张开的深渊巨口。

    下一刻，大英雄便被那深渊巨口所吞没。

    从噩梦中惊醒，大英雄已是满头大汗，头痛欲裂，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痛苦折磨一般。

    身旁，小狮子的嘶吼玩耍依旧。两头狮子依然紧张等待着自己。而向外看去，洞穴外的天空甚至都已经昏暗了。

    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这时候大英雄感觉到自己手掌中有些痛感，张开手，只见一个浅浅的古怪痕迹正在掌心之中。

    一种明悟产生。

    只要用这只手触及别人，一切所有的诅咒、法术都会消散于无形。这正是那位蛇之父给予自己的回馈。

    所以……我确实成功击中了？

    想到这里，大英雄突然大笑起来，嘲笑那位蛇之父的恼羞成怒。

    而在冥府之下的无尽深渊中，那宏伟庞大的蛇依旧沉睡着，吞世之神的酣睡引发阵阵呼啸阴风，肆意搅动着整个冥府世界。

    但在那庞大之蛇额头处，某一片鳞片上却出现了一道痕迹，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浅浅痕迹。

    尽管是梦境之中的成功，但不可否认，在那一刻，大英雄确实用自己的勇气为武器，击中了那看似不可战胜的无敌之物。